陶沝脸颊一红,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接话,就听五阿哥那厢已先她一步开了口,话仍是朝着她说的:
“其实你这种作画方式,爷以前……也曾见一个人这样画过的……”
“是吗?”这话听得陶沝心头不自觉一跳,沉默两秒,却还是继续一脸天真状地冲对方反问,“不知是宫廷里的哪位画师呢?”
闻言,五阿哥这次又是明显一滞,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答道,“她是……你不认识的人!”
陶沝“哦”了一声,随即便摆出一脸钦羡状:“既是能令五贝勒记忆尤深的人,那她必定画技了得,如果有机会的话,奴婢很想向她讨教一下画技……”
“……”听到这话,五阿哥的脸色莫名僵了僵,知趣地没再接话。
陶沝等了一会儿,见他仍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立刻瞅准时机朝座上的孝惠章太后行礼告退:“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然而还未等孝惠章太后来得及点头,五阿哥却紧随其后抢先接过话茬:“绛桃姑姑这是要去佛堂吧?”
陶沝一愣,下意识地朝他点点头。
见状,五阿哥也立刻转向堂上的孝惠章太后拱手行礼:
“皇祖母,孙儿今日前来,正好也想向您借阅几本经书,既然这位绛桃姑姑眼下也要去佛堂,那孙儿干脆就顺路和她过去一趟吧……”
哎?!
五阿哥提出的这个要求显然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十分意外。而陶沝也有些惊讶他竟会当众做出这般大胆、且容易让人误会的举动,潜意识里就想拒绝:“怎敢劳烦五贝勒来回受累,您想要什么经书,只要把名儿告诉奴婢,奴婢这就回佛堂去找,待会儿再替您送过来也就是了……”
然而五阿哥这厢也同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自请代劳”:“不,爷想找的那几本经书较为生僻,原本就放在角落里,姑姑才刚在佛堂打理没多久,怕是以你一人之力,不一定找得到!”
陶沝听出他这句话的意思摆明了是有事要找她单独聊,当下不由地一愣,跟着便立刻转头,眼带犹疑地看向座上的孝惠章太后,像是在询问后者的意思。而后者见此情景先是愣了愣,继而便不动声色地在陶沝和五阿哥两人的脸上来回转了一圈,微微沉吟了一会儿,这才朝两人轻轻颌首,话是朝着陶沝说的:“既如此,那你就帮着五贝勒去佛堂好好找吧!”
眼见这位女性大boss已经发了话,陶沝自然也没了再继续拒绝的勇气,只能选择走一步算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希望这位以敦厚著称的五阿哥待会儿不会太为难她。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明间大门,还没走出几步,就见那位素秋侧福晋正抱着一位小格格迎面走了过来,这应该是去年才刚刚出生的小格格,看上去就只有三五个月大,模样倒是可爱得紧,完美继承了五阿哥和素秋侧福晋两人的所有优点。
见此情景,五阿哥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暖笑,然后大步迎上前去,想要逗弄素秋侧福晋怀里的那名小格格,谁想他才刚把小格格抱到手里,对方就很不给面子地立刻咧嘴开哭,且越哭越大声,弄得五阿哥脸上尴尬不已。素秋侧福晋和跟在她身边的那名丫鬟双双哄了好久都不见有所好转。
陶沝见状也赶紧凑上前去瞟了两眼,然后指导五阿哥换了一个跟素秋侧福晋方才抱孩子时用的同样姿势,又问站在边上的素秋侧福晋借了一块贴身的帕子贴放在五阿哥胸前,然后将小格格的脸枕在其上,这次小格格果然不哭了,且异常乖巧地躺在五阿哥胸前,冲他咯咯发笑。
第326章 物换星移几度秋(下)
见此情景,站在一旁的素秋侧福晋不由地愣了愣,看向陶沝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明显的疑惑,但并没有当着五阿哥的面开口质问。而相较之下,五阿哥对此的反应就明显直接多了——
“你居然连这个都懂?”
“不——”在注意到五阿哥三人此刻看向自己的目光全都充满了惊异之色,陶沝赶紧冲他们摇头,“奴婢其实不懂这个,只是之前有嬷嬷教过奴婢,说小孩子被换着抱的时候会哭,多半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人抱他的姿势不太舒服,或者是没有安全感,因为他很可能已经习惯了某个人抱他的姿势和那个人身上的味道,所以,如果当他突然接触到一个陌生的怀抱时,通常就会感到不习惯……这时候,只要重新调整一下抱他的姿势,然后把他熟悉的味道放在他近旁,他自然就不会排斥了……”
“是吗?”虽然陶沝的这番解释略显复杂,但五阿哥还是很快听懂了,立即反问,“那你的意思是,我刚才抱她的那个姿势不对?”
陶沝快速偷瞄了一眼站在对方身侧的素秋侧福晋一眼,见她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想了想,低头答话:“回五贝勒,奴婢觉得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因为奴婢见五侧福晋刚才用这个姿势抱小格格的时候她没哭,便代表小格格被五侧福晋这样抱时并没有任何不适,而且——”话到这里,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道,“如果奴婢没猜错的话,小格格平素应该都是跟在五侧福晋身边多一些,而五贝勒您去看她的时间终究有限,所以才会导致小格格她对您的气息不太熟悉,您以后只要每天多抱抱她就会好的……”
她发誓她最后这句话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但听在五阿哥和素秋侧福晋两人的耳朵里,显然是换了一种意味,这两人不由自主地转头对看了一眼,之后却是素秋侧福晋这边率先红了脸。
见此情景,陶沝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刚才说的话的确有种帮素秋侧福晋邀宠的意思,但好在五阿哥本身还是很喜欢这位素秋侧福晋的,所以她倒也不算“乱点鸳鸯谱”,干涉别人家的家事。
许是见陶沝也跟着红了脸,那位素秋侧福晋突然冲他开了口,语气尚算温和:“这位是皇祖母宫里的绛桃姑姑吧?妾身方才瞧着姑姑抱孩子的动作好像很熟练,不像是第一次了,而且说的这些话也很在理,难道姑姑先前也……替人照顾过孩子么?!”
她说到“也”的时候明显停了停,看嘴型大概能瞧出她原先想问的其实是“也生过孩子么?”,但可能是因为考虑到陶沝如今的年龄和身份,所以直接将这条跳了过去。
而陶沝也被她这个不伦不类的问题问得差点张口结舌——
“奴婢该死,奴婢对于哄孩子一事,其实就只是略懂而已……”
“姑姑不必如此自谦——”还不等她把话说完,五阿哥那厢就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茬,“你之前照顾九弟的孩子时也颇有一套理论,可见绝不是略懂而已……”
“不不不——”听他这样一说,陶沝几乎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五贝勒这话真是太抬举奴婢了——毕竟,奴婢到现在为止可是连一个孩子都没生过,充其量也就只是道听途说而已……”顿一下,也不等对方答腔,又紧随其后地强调一句,“还请五贝勒明鉴——别人说略懂,那多半是谦辞,而奴婢说略懂,就真的只是略懂而已……”
她最后这话说得那位素秋侧福晋和她身边的丫鬟也一起笑出声来。素秋侧福晋看向陶沝的目光也随之更加柔和了几分——
“呵—— 先前都不知道绛桃姑姑说起话来竟如此有趣,倒是有几分像当年的那位……”
“素秋!!”
还不等她说出那最后三个关键字,五阿哥这厢已脸色阴沉地先一步厉声喝止了她,语气明显比刚才跟陶沝说话时凌厉许多。而身为他枕边人之一的那位素秋侧福晋自然是能分辨出他夹在这番话里的怒气程度,当下立马朝他福身请罪:“爷,妾身知错了!”
见她如此知趣,五阿哥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地开始慢慢阴转多云,然后把抱在自己怀里的小格格又重新交还到她手里,语气淡淡地吩咐道:“你先抱着她进去陪皇祖母说说话吧,我还要随这位绛桃姑姑去佛堂找几本佛经,一会儿再过来——”
“是!”素秋侧福晋一面说一面赶紧接过五阿哥递给她的小格格,然后朝五阿哥福了福身,这才转身带着身边的那名丫鬟朝孝惠章太后所在的正殿走去。她此番答话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颤音,而且头也始终垂得低低的,陶沝完全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