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沝不明白宜妃这句话背后究竟包含了什么深意,也不知道九九到底是跟宜妃说了什么才让后者同意将衾璇留在宫中,虽然她的确是不希望在府里看到衾璇,但像这样把衾璇弄进宫来又能做什么呢?
思索良久,陶沝决定在九九来接她回府之前,先去跟倾城打个招呼,顺便让她帮忙注意一下巧巧和衾璇的动态。
一路溜达到乾清宫昭仁殿的龙光门外,陶沝正要迈步往里走,忽然远远瞧见前方正殿的抱厦处正站着两个人影,是倾城和师兄。
那两人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样子看上去十分亲密。
陶沝一怔,继而便鬼使神差地闪身躲到了一旁的围墙之后。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或许仅仅只是因为没有勇气面对师兄而已。明明曾经是那么坚定地想要守在师兄身边寸步不离的,可是现在却……
正当陶沝内心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去跟两人打招呼,抱厦正对的院门处却意外出现了大阿哥和十三阿哥两人的身影。
见到来人,倾城和师兄那厢立即停止了谈话,一前一后地向两人请安。而大阿哥和十三阿哥显然也没料到会撞见这样一幕暧昧情景,前者倒还好说,后者的脸色则是当场变得暗沉无比。
见气氛不对,大阿哥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首先开了腔:“真没想到倾城姑姑与这位神医先生之间交情匪浅,我记得先前皇阿玛问起此事时,你们不是还一口咬定说彼此之间并不认识的么?”
他问话的语气好似漫不经心,但却句句见血。师兄滞了滞,还没来得及出声,倾城已毫不犹豫地挡在他前面先行发了话:“大阿哥说笑了,倾城只是今日刚好有事向这位卜先生请教而已!”
“是吗?”大阿哥一脸不相信地挑了挑眉,探究的视线在倾城和师兄的脸上来回打了好几个转,终于又继续接茬下去道:
“既如此,本阿哥倒也同样有事要向神医讨教——”他稍稍顿了一下,最后这句话是冲师兄说的。“听说神医先前曾在街市替人测字卜卦,算得极准,不知今日能否也为本阿哥测个字?”
师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何字?”
“就测本阿哥名字里的这个‘禔’字好了!”见师兄应声,大阿哥的嘴角也随之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停了停,又补上三个字,“问谋事!”
听他这样一说,师兄这次明显皱了皱眉,默了半晌方道:“似是而非,虚且能成,实却不成!”
他边说边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身旁的大阿哥。“禔字有是却非是,因此表像能成,但实际不成。是字中央一字,上有日头压身,说明难以出头,下接亦不成字,即名不正,纵使华衣加身,也难达成所求之事……”
此语一出,陶沝整个人狠狠一震。师兄这句话说得未免也太胆大了吧?这明摆着就是在暗示大阿哥眼下的地位上下不稳,纵使黄袍加身,也做不了皇帝嘛!
其余三人显然也或多或少听出了这层意思,而这个结果也直接刺激到了那位大阿哥,他立刻恼羞成怒:“大胆刁民,竟敢口出狂言羞辱本阿哥?来人,给爷将他拿下——”
门外闻声跑进来了几名侍卫,二话不说便将师兄束手就擒。
师兄没有反抗,倒是倾城那厢再度上前阻拦:“大阿哥息怒,这位卜先生也不过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要得罪您的意思,还请您高抬贵手,原谅他吧……”
就是就是!陶沝在心中暗暗点头。历来只有被说中心事的人才会表现得像大阿哥这般气急败坏,而没被说准的人通常只会面带嘲讽得一笑了之。
不过大阿哥这次被戳痛的显然不是一点点,倾城的好心劝架完全没起到任何效果。倾城见状忍不住蹙了蹙眉,而后眼带求援地看向了一旁的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此刻却是面无表情地保持冷眼旁观状,似乎并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打算,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介意师兄就是倾城传闻中的心上人一事。
见此情景,陶沝觉得自己不能再躲在围墙后面忍气吞声了,否则师兄一定会被这位大阿哥私下用刑虐打的,就在她鼓起勇气准备上前帮忙,冷不丁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清朗男声:“你在这里做什么?”
陶沝心头莫名一凛,因为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此刻说话的这个人正是那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
她立刻想也不想地回过身去扯住了对方的衣袖,语带恳求地轻声咬字:“可不可以……请你帮帮师兄?”
她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连带某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也听得莫名其妙。但在随后接触到这会儿正写在她脸上的满满担忧和惊慌之色时,某人那双犹如琥珀般的丹眸中瞬间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之情。
“你要我帮什么?”他边说边踱步走到她身边,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小心谨慎地探出半个脑袋向前方张望,待看到大阿哥正和倾城起纷争、而十三阿哥却在一旁袖手旁观时,他不自觉地一挑眉,转头看向陶沝:“究竟出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陶沝赶紧以最简洁的语言概括刚才所发生的事,“方才大阿哥要师兄帮他测字,可是师兄测出的结果却没能令他满意,所以他如今便恼羞成怒地硬要治师兄的罪……”
“噢?”太子再度挑眉,眼中难得闪过一丝好奇的神色。“他所问何事?”
陶沝咬咬嘴唇,突然有点拿捏不定自己该不该实话相告,不过出于救人心切,她最终还是小小声将大阿哥和师兄刚才的对话快速重复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再埋怨一句:“师兄又没说错,他想做的那件事,本来就不可能会成嘛,现在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
话音未落,她已不期然地对上了某人那双琥珀色的丹眸,此时此刻,里面写满了疑惑和探究,她心头蓦地揪紧,赶紧补充解释道:“哦,我的意思是,师兄是不可能会算错的,至少我从未见过他算错一件事情……”
“是吗?”某人神色淡淡地应声,继续望着前方一动不动,陶沝偷偷瞄了瞄他的脸色,又循着他的目光望向前方的事态发展——
此时此刻,倾城仍然在极力阻止大阿哥指挥侍卫们将师兄带走,师兄一声不吭,而十三阿哥那厢也还是不动声色地抱胸站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般地冷眼观战。
陶沝心头再度一紧,又用力狠狠咬了一下嘴唇,这才抬眼看向身旁的某人,一字一顿地再次出声恳求:“帮一下师兄,好不好?”
他闻声将视线幽幽转到了她的脸上,待看到她那几乎被咬得青白的嘴唇时,如琥珀般的丹眸里明显闪过几分不满和心疼,连带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哼——”他忍不住叱鼻出声,“如果帮他,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哎?!
陶沝听罢愕然眨眨眼睛,大脑呆滞了好半天才终于想出一个重量级理由。“师兄已经答应让我留下了,这算不算是好处?”
某人很是鄙视地斜了她一眼,语调不屑地反问:“你说呢?”
陶沝继续咬唇:“可是,如果师兄真的要强行带我走的话,这皇宫里——不,是整个大清朝——恐怕都没人能阻止得了呢……”
“哼!”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立刻遭到了他的无言耻笑,但陶沝却是一脸认真,从未有过的认真——
“我是说真的,如果是光明正大地从布满守卫的城门走,或许以师兄单枪匹马之力,的确无法成功带我离开……但若,他是动用其他途径呢?”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澄澈的眼睛里折射出浅浅的碎光,光芒晶亮,让他一瞬间不由自主地恍惚起来——
“师兄能解倾城的毒,能在冬季招来满园蝴蝶,必不是没有真才实干的……我想,他若是将我乔装改扮,或是施展障眼法之类的幻术带我出城去,这决计是难不倒他的,以师兄的手法,也不可能会被任何人看穿……如若我真的被他成功带出城去,这天大地大,要再找一个人又谈何容易,还有——”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一件极重要的事,顿了几秒,而后嘴角也带上了一丝苦笑——
“你可能不知道,师兄少说也懂八国语言呢,除了汉语,还有英法意日荷葡德,跟八国联军骂街都不带重复的——这天下之国也并非只有一个大清,如果哪天他带我出了大清王土,你确定你真的还能找到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