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陶沝没想到康熙一开始会这么问,心中不自觉得一凛。她下意识地抬头瞄了一眼那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眸光透着讶异——
他该不会是已经把她的真正身份给暴露了吧?!
太子这会儿也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见她抬头,他就像是已经事先预料到她接下来想问什么问题一般,坚定地、微不可见地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康熙皇帝注意到了这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眉头当即一沉,继而朝陶沝大声吼道:
“你给朕实话实说!”
陶沝被他吼得明显滞了滞,旋即一咬牙,就地朝对方磕了一个响头:
“皇上,倘若您要奴婢实话实说,能不能允许奴婢先为自己求个情,待会儿奴婢话中若是对九福晋或是其他人有什么不敬或得罪的地方,能否请皇上恕奴婢无罪?”
康熙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但他似乎并没有多想,答应得异常爽快:
“好!朕就恕你无罪,你说——”
陶沝闻言再度朝他重重磕了一记响头,紧接着语出惊人:“奴婢该死,奴婢之前对皇上扯谎了!”
“你说什么?!”康熙皇帝脸上的表情明显一震,还没等他发作,就听到陶沝又继续往下说道:
“皇上您曾问过奴婢的身世,奴婢当时回答您说,奴婢的爹娘早年死于一场天灾,但事实上,当年那场并不是什么天灾,而是人祸——”
她说着,侧过脸去,伸手一指跪在边上的董鄂.衾璇:“……凶手就是她!”
董鄂.衾璇冷不丁被她点名,惊得忍不住咳了几声,再开口时,声音的确显得比平常有几分明显嘶哑:
“你,你胡说——咳,咳咳——”
“你闭嘴!”或许是因为衾璇刚才辱骂太子的那番话让康熙皇帝心里一直窝着火,所以他这会儿对衾璇并没有什么好脸色。训毕,又重新转向陶沝:“你继续说!”
陶沝的视线在衾璇的脸上狠狠扫射了一遍,方才回头重新朝康熙磕头回话:
“当年,她纵火烧死奴婢家中数十条人命,如此血海深仇,奴婢焉能不报?”
她说得极其坚定,神色间完全没有半点弄虚作假的痕迹。不止是康熙,连太子这回都有点发怔了,其他人更是听得面面相觑。
康熙皇帝用力咳了两声:“你说什么?你这话又是何意?”
陶沝还来不及回答,就听到座上的孝惠章太后又突然插话:“你说她害死你全家数十条人命一事,你可有证据?”
来了!陶沝在心中暗暗冷笑,她就知道一定会被人这样反问,但她表面却极其配合得眼神一黯,佯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状:“回太后,倘若奴婢手中还有证据,奴婢当年早已一纸状书告到官府去了,又何必拖到现在?不过——”她故意拖长了声调,“就算奴婢告到官府,恐怕以她九福晋的身份,最后也只会不了了之吧,说不定,奴婢还会遭到报复呢……”
这话噎得孝惠章太后半晌无话,宜妃见状也紧跟其后地在一旁接茬:
“既然没有证据,那你又怎么能证明她就是凶手?又怎么能证明你说的这些话才是真的呢?你难道不知,诬蔑皇族宗室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吗?”
“九族?!”陶沝慢慢重复了一遍宜妃话里的这两个字,然后突然溢出一声冷笑。“呵——奴婢举家数十口人命全都死在她手里,只剩奴婢一个人,又何来的九族可诛?”
宜妃听到这话也是一噎,但护短的本能还是促使她继续追问下去:
“就算是这样,她一介弱女子,又怎么可能灭掉你全家数十口性命?”
“弱女子?”陶沝继续冷笑,“她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又怎么能被称为弱女子?”顿一下,咬牙切齿地添上一句:“更何况,她是有帮手的,奴婢当年亲眼目睹!她那名帮凶的脸,奴婢也至死不会忘!”
宜妃这次不再说话了,目光诡异地在陶沝和衾璇脸上转了一圈,又转到九九脸上。九九依在用怀疑的眼光打量陶沝和衾璇,末了,又往太子脸上瞟一眼,若有所思。
“就算真如你所说,那她为何要这样对你?”许是见没人再问,康熙皇帝又重新夺回了发话权。而他这话也几乎问出了在场其他人的疑问。
陶沝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抬起头迎向康熙审视的视线:“回皇上,这也正是奴婢想知道的!”她说着,顺势再度转向跪在一旁的衾璇,咬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奴婢也想知道,九福晋您当年为何要对奴婢一家下此毒手?难道,就因为奴婢的家人知晓您当年在江南发生的那些旧事,所以您害怕奴婢的家人会将您的那些旧事给抖出来吗?”
此语一出,原本脸上还满是错愕的董鄂.衾璇立刻就像是被踩中了痛处,本能地大声反驳:“你,你胡说!”
“怎么,九福晋终于怕了吗?”陶沝毫无畏惧地继续直直盯着她的眼睛,“您怕您当年在江南的旧事被奴婢抖出来吗?还是,您怕您真正的身份被奴婢抖出来?”
“你……”鉴于陶沝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董鄂.衾璇就算再蠢也明白她接下来想说什么了,当下立刻想要出声阻拦,但却再度被那位康熙皇帝打断了——
“够了!”他喝住衾璇,转头继续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着陶沝:“你继续说!”
“谢皇上!”陶沝见状赶紧又朝对方磕一个头,这才继续接下去道:“敢问九福晋,康熙四十一年十月,您那时候人应该是在江南,就在杭州,对吗?”
董鄂.衾璇这次没有立即接话,而是难得转回头去看向另一边的九九,像是在征求后者的意见。九九这会子的神情同样不太对劲,他恶狠狠地睇了一眼站在康熙身侧的那位太子殿下,然后又瞪一眼陶沝,最后才朝衾璇轻轻点了点头,显然是要她大方承认。
董鄂.衾璇似是松了一口气,再开口回话时也明显多了几分底气:“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我当时只是因为听闻九爷娶了姐姐一事而伤心,所以才会去杭州散心的,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她这个理由听起来非常合理,但陶沝给出的反应却是当众不给面子地一扯嘴角——
“呵——散心?如果奴婢没记错的话,九福晋当时可是带着一名丫鬟和一位公子共同前去‘散心’的!丫鬟也就罢了,那位公子怎么看也是一位和九福晋您年纪相当的书生呢,而且看起来也和九福晋您没有半点相像之处——”顿一下,又加重一分语气,“奴婢从不知道,原来跟人私奔也能叫作散心啊?”
她这话一出口,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得满座惧惊。当然,那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除外。
康熙皇帝端在手中的茶盏当场一晃,洒出大半茶水,看向陶沝和董鄂.衾璇两人的目光也显得格外阴郁。
旁边孝惠章太后的眼神也带着同样的阴郁和疑惑。
而宜妃脸上的神情更是怪异至极,当下狠狠地瞪了一眼座下的陶沝和董鄂.衾璇,又转而看向一旁的九九。
九九显然没想到陶沝会知晓此事,一时间竟也当场愣住了。
董鄂.衾璇是所有人中反应最大的,她立马激动起来,伸手指着陶沝异常恼怒地大声斥道:“你,你这个贱婢——咳咳——胡说……”
“胡说?!”陶沝镇定从容地迎着她指向自己的手指,语气没有半点心虚。“呵——那位公子姓许对吧?奴婢记得他字书哲,听说还曾是国子监的监生;您身边的那个丫鬟名叫红笺,她在人前一直称呼你为二小姐……这些事情,奴婢可有一件说错?”
“你,你……”
“……而且,你们两个那时候还一直在准备成亲的各种物品不是吗?听住在附近的人说,九福晋您那时候可是和那位许公子每日郎情妾意、恩爱非常呢,您还天天坐在房中绣着鸳鸯枕被,难道这也叫‘散心’?”说罢,又瞥一眼站在不远的九九,淡定地补上一句,“九福晋莫不是还想解释说,这是因为九爷娶了别人,所以您才决定立刻找个人把自己给嫁出去吧?”
她这句话显然深深地触痛了董鄂.衾璇,后者差点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但在接收到九九从旁传来的凌厉眼神后,又稍稍萎靡下来:“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陶沝依旧面不改色地望着她,语出泰然:“九福晋要证据是吗?虽然奴婢的亲人全都不在了,没人能站出来为奴婢作证,但九福晋您的爹娘好像都还健在吧,奴婢就不相信,您当年私奔一事,为人父母者会完全不知情,还有,你们都统府里的那些下人,当中也一定有人知道你当年私奔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