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这次没有立即接腔,但却将脸重新转了回来,目光深深地锁住了陶沝的双眸。良久,他忽然似笑非笑地从嘴里吐出一句话——
“看来,是九弟妹对太子动了真情……”顿一下,又紧随其后地补上一句,“我倒是有些好奇,他究竟许了九弟妹什么,竟能让九弟妹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陶沝眨眨眼睛,还没来得及反驳,却听到对方又自顾自地往下道:“你说这样不公平是吗?为何不公平?就因为他是太子么?就因为他的额娘身份高贵,所以他一出生就是太子;而我的额娘身份卑贱,所以我就活该要被他踩在脚下一辈子么?”
或许是因为被结疤了心底的伤疤,他此刻的语速突然越说越快,情绪也变得越来越激动——
“……他从一出生就被皇阿玛捧在手心里宠着,而我呢?必须拼了命的努力,才能得到皇阿玛一记赞赏的眼光,明明同样都是皇阿玛的儿子,为何我所受的苦,却要比他多一万倍,这样也算公平么?”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陶沝真的不敢相信,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因激愤而涨得双颊通红、连带原本清雅的五官也因而变得微微扭曲的男子,竟然就是那位素来以温润优雅著称的八阿哥。
他的一只大手还紧紧揪着陶沝的前襟,将她整个人狠狠向上提起,逼得她不得不近距离直面他饱含怒火的瞳孔。
陶沝没有反抗,只竭力保持着镇定。
她其实很想说,他嫉妒太子的地位,嫉妒皇上对太子的宠爱,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他也有很多太子得不到的东西,至少,他有良妃娘娘一直守着,还有对他死心塌地的兄弟,而那位康熙皇帝现阶段对他的喜爱也大大超过了其他阿哥,满朝大臣对他亦是赞不绝口,而太子呢?他有什么,他一出生就死了亲娘,和其他兄弟之间的情谊也无比浅薄,他不过只有一个高贵的太子地位和康熙对他的宠爱,可是,这个太子的位置并不牢固,而康熙的那份宠爱也并不纯粹,他又何必羡慕他?
然而,还没等她这厢准备开口劝说,八阿哥那边却先一步松了手,再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出嘲讽:
“哼——看来太子似乎给九弟妹灌了不少迷汤?九弟妹若有这份跟旁人辩论公平的闲心,不妨先想想如何面对九弟吧……”
说罢,轻轻拂了拂袖子,转身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去。
陶沝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正觉得眼前这一剧情发展得实在过于莫名其妙时,突然,身后又适时传来了一记轻微的响声,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她反射似地转过头,发现此时此刻,隔着大约一个花坛的距离,一袭孔雀蓝常服的九九和身穿枣红常服的十阿哥两人就远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86章 原形毕露?!
康熙四十三年,农历冬月廿六日。冬至。
康熙皇帝率众亲诣圜丘祀天行礼,并遣官祭永陵、福陵、昭陵、孝陵以及三位前皇后陵。
可惜陶沝无缘亲眼得见,因为她依旧被迫待在九爷府里清扫后花园。算起来,她已在不知不觉间扫了约有一周的地了。
那日里,她惹怒八阿哥,转头看到九九和十阿哥时,九九飞快转身离去,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吝啬给她。倒是十阿哥站在原地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慢腾腾地走上前来,告诉了她关于衾璇之前流产的内情——
这件事的确是在太后寿辰当晚发生的,据说是因为衾璇的膳食中被人下了落胎药所致,凶手不明。九九当时为了陶沝的名声着想,怕大家又针对她这位嫡福晋便将此事隐瞒了下来,且第二天也瞒着陶沝没再强求她回府。原本是打算在陶沝随宜妃出外期间找个合适的事由将此事公之于众的,没想到陶沝却提前回了府,加上之后又发生了护城河畔的那件事,所以一切便又搅乱了……
陶沝看的出,十阿哥其实还是很希望她能和九九在一起的,只可惜还没等他们两人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入下去,十阿哥就被九九遣来的小厮毛太给强行叫走了。
想到这里,陶沝忍不住叹了口气,正握着扫帚扫地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停了停。
蓦地——
身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记“找到了!就在这儿!”的叫喊,陶沝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两只手竟然都被人从后面死死攥住了,她出于本能地想要反抗,可随即便发现自己整个人竟被压制得丝毫不得动弹。
心中不由自主地一凛,她猛地回过头,愕然发现此番擒住自己的是两个看起来颇为面生的丫鬟,长得虎背熊腰,一瞧就知道平时定是干力气活的。
“你们是谁?要对我做什么?”
陶沝一脸狐疑地出声发问,竭力保持镇定,可惜那两名丫鬟却似乎并没有开口与她搭话的意图,这时候,另一个女声突兀从旁跳出,冷冷丢出一句“有人在那边等你!”,说完,便指挥其他两名丫鬟合力将陶沝强行往别处拖去。
陶沝循声望向那名说话的女子,发现后者是她曾在衾璇那里见过的、就是那日里被衾璇遣去请九九前来亲耳听她承认自己不是衾遥的丫鬟。
陶沝心里当场“喀噔”了一下,直觉“那边”定是没有什么好事等着自己,但想反抗却已无济于事。
于是乎,纵使内心万般不情愿,她还是被那三人给强行带到了后花园的湖心亭。
一身紫粉色常服的衾璇正端坐在亭中央的石桌旁,桌上摆着好些香茶点心,瑶烟也跟她坐在一起,身上穿着藕荷色的常服。另外,完颜氏和兆佳氏今次也坐在亭中,而且这两人望向她的眼神明显透着些许诡异,并非单纯的嘲讽和不屑,更像是在看某种天外来物的异样,甚至还带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看这架势,她们几个应该不是邀她来品茶的,难不成,是要借机对她展开报复?!
思及此,陶沝眉心顿时一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是你们找我来的?你们要做什么?”
“呵——我们要做什么?”听她这样一问,衾璇那厢率先冷笑。“我们要做的事难道嫡福晋自己心里会不清楚吗?”她说着,站起身走到陶沝面前,一字一句地瞪着后者咬牙切齿道:“我们今日把你抓来,就是要在众人面前揭穿你的真面目——你马上就要现形了!”
“现、形?!”陶沝听得嘴角明显一抽。正想继续发话,就听衾璇已经指挥着抓住她的那三名丫鬟厉声吩咐:“高人已经在那边准备好了,你们赶快将她拖到高人那儿去,让高人作法收了这个妖孽!”
“是!”
伴随着那三名丫鬟嘴里齐刷刷发出的领命声,陶沝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此时此刻,就在距离湖心亭另一边不远的湖畔处已经摆好了传说中的香案,有三四个道童模样的少年正围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人站在香案前说着什么,香案四周还站着好几个丫鬟小厮,脚边都各自放着一个桶,也不知道是在看热闹还是在摆什么阵法。
不容陶沝多想,她已被那三名尽责的丫鬟给强行拖到了那位道士跟前,那名道士一身蓝色道袍,头戴一顶同色道帽,看上去约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手里拿着一柄白色拂尘,模样看着还算周正,但并没有那种仙风道骨的即视感,至少和师兄当初的扮相相比,差得不是一点点。
眼见众人押着陶沝过来,那道士立刻指挥众人按位置站好,并以眼神示意抓着陶沝的两名丫鬟将其带到香案前的空地上站好,紧跟着他转身点火开坛,拿起一叠黄色符纸和一个铃铛跳到陶沝跟前,对着她就是一通猛摇,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天皇地皇,三纲五常,急急如律令”之类的咒语。
陶沝被眼前这副只在电影里看到过的场景弄得哑然失笑,一时也忘了反抗。
这道士到底是衾璇从哪里找来的?感觉就是个骗人钱财的江湖术士,未免也太不靠谱了吧?
正想着,却见面前那名道士已经停止了念咒,神色郑重地冲陶沝身后方向点了点头,陶沝还没反应过来这个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桶乌漆墨黑的黑狗血已经华丽丽地从她头顶淋了下来,将她整个身子都浇透了。
陶沝当场懵了,整个人呆呆地愣在原地,眼前一片模糊,连带大脑也像是被淋了狗血一样,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