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瑶压根不想尽这份所谓的孝心,可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小心询问道:“不知娘娘要臣妾誊抄多少卷经书?需要何时交给娘娘?”
“十卷。”李太后道,“明日日出之前,交给冯尚宫。”
元瑶心中暗骂一句,卧槽,原以为穿到古代就能摆脱通宵加班,看来还是逃不掉,这究竟是什么人间疾苦?
没等她开口,李太后吩咐冯氏将她送去收拾出来的一间空房,暂时做书斋用。
出门行至廊下,险些与一人撞上,竟是数日未见的赵琛。
元瑶怔了怔,旋即给他行礼:“陛下万福。”
赵琛刚从白美人的房里出来,心情不错,便屏退宫人,与她多说了几句话:“身子好些了么?”
她拘谨地道:“有劳陛下关心,臣妾一切都好。”
他并不傻,看得出元氏眼底藏着淡淡疏离与不耐,这是她从未流露过的情绪。
大约是之前在山崖遇险那次,伤了她的心,想到此事,赵琛心里多少有那么一丁点过意不去,“瑶瑶,那日的情况你也亲眼目睹了,柔儿她身子弱,吓晕过去,朕怕她有个万一,所以才会让赤影卫先救下她,再来救你。”
元瑶虽气恼他的渣男行径,却并不为此感到难过,赵琛这么一解释,倒显得她很在意他似的。
她浅浅一笑,“臣妾明白陛下的顾虑,并未将先前之事放在心里,也请陛下不要因此介怀。”
赵琛看着她,试图从那莹润秀美的面庞上找出一丝伤怀,可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时,李太后身边的贴身女官行来,请他入内。
元瑶向他行礼告退,转身随冯氏往书斋去了。
与渣皇帝的见面不过是一出不美妙的小插曲,元瑶转头就忘记了这回事,真正令她苦恼的是,如何在一个晚上抄完十卷经书。
书斋里不仅纸墨笔砚书案等物俱全,还摆了一张小塌,看来李太后是打算让她在这里过夜了。
冯氏帮她点上烛台,铺陈纸笔,研好墨汁,便退了出去。
元瑶轻叹一口气,翻开经书,提起紫毫笔,舔了舔墨汁,奋笔疾书抄写。
庆幸小时候老元不管雨雪风雨,每天放学后雷打不动把她送去少年宫学书法,一直练到大学毕业,要不然她写一手鸡爪子爬出来的字,那可真真要露馅了。
正值多雨之秋,一道闪电劈开夜空,伴随着雷声,雨落了下来。
谢晗收起伞,顾嬷嬷在门外候着,见他过来,眉宇间隐有迟疑之色,欲言又止。
他将这些神情尽收眼底,推开门,只见屋里坐着一个女子,倩影窈窕,长发松松挽着,却不是元瑶。
赵清芷惊讶地起身,“谢使君……”
她原本有自己的房间,不知怎的,李太后忽然派小宫女传话,将她到了这间屋子,并叮嘱她务必好生梳洗妆扮。
起初她不懂太后这样做的缘由,见到谢晗,才知原来太后是一番好意。
她定了定心绪,还未开口,那男人却已转身,沉声问在外候着的顾嬷嬷:“你家主子呢?去了何处?”
顾嬷嬷扑通跪下,哆嗦着答:“黄昏时分,太后娘娘将娘娘传召了去,奴婢也不知娘娘现在何处,求谢使君饶奴婢一命。”
他虽有些惊诧,但也决不至于对一位年长的妇人动怒,谢晗撑伞走入雨幕之中,身后,赵清芷唤他:“谢使君,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
元瑶被李太后带走,不知去向,他没有心思与长乐郡主多做纠缠,只冷冷道:“郡主请自便。”
行到太后的住处,却被女官告知李太后已经安置,不便接见他。
谢晗看了看冯氏,唇边浮上冷笑,“不知冯尚宫可否清楚我要找的人现在何处?”
想到他之前在自己身上下了蛊毒,冯氏心中有几分顾虑,压低声音提点他,“谢使君出了院门左转,有间亮着灯烛的屋子……”
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
谢晗离去,顺着她的指引,在最西边的厢房寻到了元瑶。
彼时她正揉捏酸痛的手腕,雷雨大作,忽有人推门而入,不免将她吓了一跳。
待看清来者后,她杏眸微弯,带着欣喜道:“谢使君,你来找我了么?”
谢晗上前,轻轻拽过她的腕子,“回去歇息。”
元瑶巴不得早点走,可李太后那边交不了差,她咬了咬唇,佯装犹豫,“可是太后娘娘要我在明日日出前誊抄完十卷经书,为先帝祈福。”
谢晗蹙眉,“你不必管,余下的事自有我来处理。”
有他这句话,元瑶便放心多了。
雨势如虹,他只带了一把伞,为她遮住雨,自己的大半边衣衫被雨水打湿。
元瑶看见,主动牵了牵他的衣袂,“秋雨冰凉,我们两个人挤一挤罢,莫要受了风寒。”
他从谏如流,换了手撑伞,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
那腰肢纤细如柳,不盈一握。
世间一片喧哗,唯有伞下这方小小天地,能带给她片刻宁静。
渐渐地,元瑶发觉脚下的路并不通往她的居室,不由有些困惑,“谢使君,我们不回去么?”
谢晗解释道:“长乐郡主现在你的住处……”
元瑶不禁腹诽,搞什么鬼!李太后喊她去抄经,原来是要她腾地方给长乐郡主!只要谢晗去探视,就必定会见到那位郡主。
然后,又听见他说:“东院还有空置的厢房,今夜我先送你去那处安置,让顾嬷嬷跟过去伺候,至于其他事,留到明日再说。”
第23章 所想
夜雨敲打窗牗,推门而入,屋子里一片黢黑,谢晗摸出火折子点亮,这时元瑶总算看清屋内陈设。
一张罗汉床,一张八仙桌,一把圈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间小驿站原是给往来的官吏住宿用的,甚为简陋,因天子行幸,才将其中数间屋子收拾出来供宫眷使用,临时添置了些家具进去,勉强没有那么寒酸。
就着火折子,谢晗点燃烛台,柔和明亮的光洒满内室。这会儿元瑶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寒意,轻轻环抱双肩。
谢晗原想脱了外衫给她披上,伸手一探,衣衫早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边。
他思量一瞬,道:“我去喊顾嬷嬷,让她送两身干净衣裳过来。”
天跟破了个窟窿似的,大雨倾盆如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怕是止不住,元瑶说:“谢使君,你别去了,这一来一回的,又要淋湿。”
他记得附近有间放置杂物的屋子,便对元瑶说:“我出去一下,很快便回。”
元瑶点头,目送他出门左转,去了长廊尽头,再回来时,端着一个铜盆,里头盛着木炭。
生了炭火,屋里总算暖和起来,元瑶抿唇一笑,听见谢晗问:“怎么了?”
她答道:“这才到秋天,就得烤炭火取暖,等到了冬日,还不知要怎么熬呢。”
元小娘子这身子单薄,古代虽有地龙一类的取暖设施,可不知实际使用效果如何,能否平平安安渡过滴水成冰的寒冬。
“今年秋天有些反常,雨水格外多。”谢晗道,“加之你一向体弱,之前那次,又受了好些罪,便越发畏寒。”
元瑶深表赞同,招呼他一同烤火取暖。
谢晗摇头,“我不冷。”
她看了看谢晗的衣衫,提议道:“那你把外衫脱了,拧干水,我帮你烤干,不然穿在身上难受。”
谢晗依言照做,把外衫交给她,元瑶双手托着衣裳,谢晗缓缓开口:“太后突然召你前去,可是有事吩咐?”
“抄写经书呀。”元瑶无奈地笑了一笑,“她说她想给先帝抄经祈福,手腕疼,做不了,便让我代劳。”
且不说她是个无宠的妃嫔,李太后辈分上就压她一头,她实在找不到回绝的理由。
穿了书,反而越活越憋屈,这日子没法过。
“瑶瑶,抱歉。”谢晗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正色道,“方才我去巡视禁军,没能顾上你,让你受委屈了。”
元瑶怔了片刻,虽然谢晗一直对她挺好的,可他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她稍微吃了一惊。
对他而言,她其实算不上重要,可听他方才的语气,似乎谢晗并不这么认为。
她弯了弯唇角,心底的阴霾顿作烟云消散。
更漏声点点,夜已深,谢晗把她手里的衣裳接过来,温声道:“去歇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