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行道:“胡说八道!孟大人是朝廷派来的特使,如何能把他关进死牢?”
“明着自然不行。”黑衣人急切地说道,“可这世上多得是偷梁换柱之人。死牢里的刑犯有想要金蝉脱壳的,自然要找个替死鬼。那县衙的贪官也就趁机将孟大人换了进去。”
崔景行道:“凭你空口污蔑朝廷衙门,我为何相信你?”
黑衣人急的半死,他挣扎了半天,依旧无法挣脱崔恩的桎楛,“崔大人!我知道我得到消息的手段并不光彩,可事关重大,若真的让好官枉死,贪官逍遥,你配不上你身上这层官皮!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还不如去当一个要饭花子!”
崔景行似乎被气的满脸通红,他哽了半晌,“若你说的有半句谎言,我定会将你盗墓一事一同问罪。”
草叶子摇了一下,书呆子,这是刑部的事儿,不归你管。
黑衣人连连点头,“大人,可以先放开我吗?”
崔景行看了一眼崔恩。
崔恩卸了黑衣人两条胳膊,然后才放开他。
黑衣人看着双双脱臼的手臂,欲哭无泪道:“大人,我真的没有骗你。”
崔景行道:“你可还有什么同伙?”
黑衣人迟疑一瞬,摇了摇头。
崔恩踢了他一脚。
黑衣人往前一扑差点趴在地上,他怒而转头,所有的表情瞬间凝滞,难以置信地看着崔恩,磕磕巴巴道:“你,你是崔.......”
崔恩眼中冷光一闪。
黑衣人的嗓子就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他慢慢转回头,有些畏惧地往崔景行身边凑了凑。
崔景行若有所思地看了崔恩一眼,与崔恩相处多年,他也从来不知道崔恩过去是什么人。他第一次见到崔恩就是在死牢里。
那个时候,他一身囚衣,因为年纪小被胡乱关进了一间死牢。崔恩穿着锦衣华服站在牢房外,手里拿着一个肉饼,摸了摸崔景行的脑袋,把肉饼塞进他的手里,然后抱着他离开了牢房。从那以后二人便开始隐姓埋名四处奔波,直到来到苏州定居下来。
无论崔恩过去是什么人,崔景行永远也不会怀疑他的用心,若是崔恩想要隐瞒,那必定也是因为有苦衷,崔景行也不会去追问。
崔恩厉声道:“老实交代!”
黑衣人偷偷瞄了瞄他,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回大人,我的确有几个同伴。”但他没有交代出那些人的下落,想要救孟隐是他一个人的事,他不会把同伴牵扯进来。
崔景行道:“你这几日先留在我这里,我身边没有什么人手。”
黑衣人迟疑着看了看自己的两条胳膊。
崔恩道:“你若是老实听话,我自然会把你的胳膊接回去,不然你的下巴也未必在原来的位置了。”
黑衣人连忙摇头,不该说的他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崔恩沉思半晌道:“若孟大人真被偷梁换柱换进了死牢,那岂不是整个临河县上上下下都没有可信之人?少爷,我看咱们还是回京让慕大人派其他人来吧?这滩浑水实在危险。”
黑衣人难以置信地看向崔恩,他想象不到这贪生怕死的话居然会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
崔景行摇头道:“孟大人恐怕等不了我们回京搬救兵。算算日子,离死刑犯处斩的时间也剩不了几天了。”
“可这里......”
崔景行笑道:“崔叔,我知道你担心我。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抛弃同僚,枉顾百姓请命,与见利忘义的小人有何区别?我会好好珍重自己这条小命的,但也不会轻易退缩。”
若他是一个喜欢缩在龟壳里苟活的小人,又何必去冒着被发现逃犯身份的危险去考取功名?难道躲在苏州一角开着小店苟活不好吗?可他不想那样,他想要继承他父亲的遗志,他想要写出一本可以安天下怯小人的史书。
草叶子从崔景行的指缝往外望了望,看着崔景行的下巴,这个角度着实不是一个看人的好角度,但崔景行是个难得的美人,即便这样看也能看出其风姿一角,它心中微凛,忍不住露出笑意,书呆子真呆,不过倒是比那些光说不做的老迂腐顺眼多了。
黑衣人看了崔景行半晌,见其态度十分认真,与那些只口上说说的人完全不一样,他心中忍不住敬佩,“大人深明大义,草民佩服。”
崔景行转头看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无名无姓,自小就是山头儿长大的野孩子,大伙儿都管我叫野猴儿。”
“野猴儿。”崔景行念了一遍,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去隔壁睡吧,明日我去衙门探探口风。”
野猴儿不明白为啥还要和衙门接触,明明衙门里没有一个好人,可他看了看崔景行,觉得这个长得跟神仙似的人绝对不会骗他,更何况能让崔恩认作主人的人一定不会是一个大奸大恶的小人。他自认脑子不如崔景行灵光,只好人家指哪儿他打哪儿。
崔景行看向崔恩道:“崔叔,你去陪着野猴儿吧,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估计杀手也不会再来了。”
崔恩看了野猴儿一眼,他的确有些私事想和野猴儿说,他家少爷向来心细,不过他还是放心不下崔景行,犹豫了许久,最后决定跟野猴儿说完事儿,他再悄悄回来陪着他家少爷。
二人离开后,崔景行把草叶子放出来,感激地说道:“多谢阁下昨夜的救命之恩。”
草叶子在桌子上立起来,慢慢地“踱步”,似乎十分有大将风范地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崔景行道:“我读书的时候,看到妖精都能化成人形,不知阁下是不是也能如此?”若他没有记错,他昏迷前确确实实看到了一个绿色的人影。
草叶子弯了一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本书。
崔景行自觉地把书翻开,让小妖怪在上面点字。
草叶子扫了一眼,点了一个字,“呵。”
“......”您的回答真高贵,崔景行哭笑不得。
草叶子又点了几个字,“你那个仆人是何身份?”
莫说崔景行不知道,便是他知道也不会告诉一个只认识几天的小妖怪,他摇了下头,一脸真诚道:“我也不知道,我自小无父无母,便是崔叔把我抚养成人的。”
“呵。”
崔景行看见草叶子的话,愈发真诚道:“若是阁下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解释。”
“呵。”
崔景行无意惹恼它,只好沉默一下继续装聋作哑道:“恕我愚钝,实在不明白阁下的意思。”
这回草叶子跳了两下——“呵呵。”
“......”这阴阳怪气的嘲讽,崔景行越看越觉得和慕疏风神似,不过即便慕疏风精通阵术机关,也不可能真的操控一只小妖怪吧?更何况这只妖怪看起来不是很好驯服。
一人一妖相对沉默半晌,崔景行忽然问道:“阁下可曾认得慕疏风慕大人?慕大人是一个阴阳玄学的行家,风姿也出于常人,我觉得阁下定然与他会有许多话题。”
草叶子顿了顿,跳到一个字上,“哼。”想不到书呆子在背后居然真的没有骂他。
这个是个语气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崔景行依照小妖怪往日的作风,自动把其归纳为不屑,这个小妖怪不屑知道慕疏风这个人,如此一来他素日行事倒是少了一些顾忌。
草叶子飞起来,卷着崔景行的一根头发,把他往床上拉,该睡觉了。
崔景行见它飞的艰辛,笑着把它抓回来,然后回床躺下,他把一缕头发放在胸口上。
草叶子熟练地跳到那缕头发上躺好,然后草尾一勾,勾起几根头发盖在它的身上。崔景行全身上下胸口最暖,头发最软。
真会享受,崔景行见它这么舒服,自己都想躺上去试试了。
夜已过半,此时远在京城的慕府依旧灯火通明,院子里觥筹交错,百余位各色美人或坐在台阶前,或半卧在屋檐上,又或者站在树下、斜靠在树枝上,他们载歌载舞,微风和煦生机勃勃。
慕疏风坐在台阶上,他忽然眸光微动,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孟隐居然被抓起来了?临河县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白须白发的慕白坐在他旁边,二人皆没有饮酒作乐的心思。
“崔景行他们遇到麻烦了。”慕疏风开口道。
慕白对崔景行的印象很深,听罢也忍不住担忧道:“是为了临河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