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大人一把将我拉过来,让我坐下,他笑道:“坐下吧,舒舒服服地讲便是了。”
我笑着问:“不知严掌书前来是……”
我还未说完,他却打断了我,“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有些惊讶,我知晓这位严大人的脾气,对礼数极为严苛,甚至僵直死板,不懂变通,不然也不会硬要圣上举冬日祭祀,硬生生让圣上走了三年,所以我才会对他妥协圣上的事感到万分惊讶。
他往日作风严厉,面容不怒自威,极为重礼,如今打断我话,又是笑眯眯的,我倒看不惯……
他眉毛花白,呼吸都带着浊气,他好似心情十分复杂,说不上开心,但也说不上伤心,他声音嘶哑,缓缓说:“陛下要大婚……”
我一听,心便揪了起来。
怪不得礼部妥协,原来……还是要立后留下子嗣……
圣上(叉腰):喂!我都快要大婚啦,还没有名字哎!
第43章 天子婚仪
我还未来得及为此事伤心,他便又说:“此事需办得极快,但不可张扬,我也就直说了……”
“陛下所娶……嗯……所求是一男子,礼部备两套男子婚服,除去祭祀赐礼,其余一切按圣上大婚礼制在宫中内殿举办,不铺张,无请柬。”
我张大了嘴。
他又补充道:“虽是不铺张,但毕竟天子,事事都得精细,各物需必齐全,婚服必得云缎所制,宫中最好的绣娘所缝,金丝所绣,”
“红烛要千鹤山寺庙的油烛,那里香火最是兴旺,虽不求子嗣,但也求平安,说到子嗣,花椒一类便不必备了,也省下了往远了去的花销,还有三茶六礼,婚帐,合卺酒,男子所用……”
我愣愣听着,心中简直波涛汹涌。
“……这些种种,所用必得精细!必得奢华!必得比国礼还看重!不,这就是国礼!虽缺了祭祀问祖,但除此以外,其他必须以按天子婚制所办,所以明面上不过是平日祭礼,但实际上花销必是大很多。”
我艰难开口,道:“即使如此,还请大人礼后报明开销,备好……”
严大人突然大笑,他看上去精神矍铄,拍了拍我的肩,说:“顾任说你严谨,果真如此!我正是担心他说不清楚,报不明白,兹事体大,又急,与你面谈,也少些不必要的流程,这才亲自来找你,”他站了起来,弹了弹衣袖,“此事特殊,不可声张,你过几天派几个嘴严的的人跟顾任来礼部好好算一算明细,所余所亏,礼后再来谈。”
他说完便走了,也不等顾任。
我慌忙站起,朝他背影作礼。
严大人不是遵礼?怎今日有些狂悖,不似往日作风。
顾任凑过来,神秘地说:“你可知那圣上的……嗯,男后?是何人?”
我摇头。
“我也不知……”他继续说道,“不过,掌书像是认得那人……”
“你可别说!”我惊慌拦他。
顾任抖了抖,像是被我吓到,他说:“我就跟你谈一谈当时情景,我实在憋不住了,你嘴严,就当听个闲话,往后别去他处说……况且我根本不知那人是谁,而且也就严大人生怕此事泄露,可圣上一点都不在乎,他本来是想大操大办,告知天下,所用必得最好,祭祖祀礼一个都少不得的……”
我没有再阻拦顾任,只静静听着,其实我也想听,我对两男子成婚之事本就羡慕……
“……昨夜圣上是召了半个礼部,当面讲这事的,你是不知道当时场面,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每个人的脸色都黑得不像样!我当时夹在中间,气都喘不过来,什么都不敢说,殿内就只有严掌书拼了命地讲……”
顾任缓了口气,接着说道:“话嘛……倒是有些难听,你知道,掌书说教起人来脏字没有,却是引经据典,出口便是气人,说圣上怕只是找找趣味,来着新鲜,但成亲不可,子嗣该有还是要有,又说圣上莫被那人迷惑,圣上的脸色也不好看,但也忍着,一直说不是趣味,不是新鲜,直到掌书暗说那人不知廉耻,竟爬上龙床……”
我听了倒吸一口气,问:“然后呢?”
顾任坐下喝了口水,说:“圣上简直龙颜大怒,我可从未见过圣上那般模样,圣上一下就站起身来吼道放肆!一拍桌子,震天般响,我腿软得慌,哗地一下就跪下来了……”
顾任一脸苦相,道:“……我,我真是吓得不行,膝盖疼得要死,整个殿内,就严掌书未跪,直直看着圣上,就是不让步,圣上说他敬严掌书为长辈,又在少时教他宫礼,这才隐忍不发,可他要何人,又与何人待在一块,是谁都决定不了的,他铁了心地要跟人在一块……”
我心惊胆战地听着,又被这话动容,心中生起许多波澜,都未曾在意顾任已经忘了圣上敬称。
“……然后他说严掌书死板,说……虽男女之间情爱和男子之间情爱之事是有不同,但情意是同的,严掌书气得不行,但又不知何处反驳,只一直说此事违背纲常,悖逆礼法,阴阳不分,乱了伦常……”
“圣上嘛,自然理也多,像是早就备好了说辞,一直跟严掌书争论,然后突然就有人在外面直呼圣上名讳,圣上好像一下就慌了,严掌书也一下就愣了……”
顾任摇头,无奈道:“我都不知为何我记得如此清楚,那人闯了进来,看到我们一群人,好似有些生气,说圣上自作主张,怎可如此鲁莽,我听得冷汗冒起,但圣上却没生气,只是看着他,他像是也很触动,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未讲话。”顾任说着居然睁大眼笑了一下。
我心想,你不是害怕嘛,怎看起热闹来了?
顾任脸上显现出疑惑,他说:“严掌书看见那人后十分激动,有些不敢相信,嘴里一直念叨,我离得远,当然也听不清……然后严掌书态度一下软化太多,却还是不同意,圣上很不悦,那人也没说话,我当时还以为这事过去了,结果……”
顾任叹了口气,道:“结果却是圣上直接带了那人去听政,更是彰显圣上对那人不同,我吓得发抖,生怕又吵起来,不过幸好,最后掌书妥协了,这事其实我也想不明白,按理说,若是带去听政,不更是有辱朝纲嘛,可掌书偏偏同意了……”
是啊,为何呢……我心里也不明白。
顾任说完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像是在攒些胆量。
他看向我,有些犹豫地说:“墨伴啊,其实我说了这么多,最想说的是……今早,我昨夜真是一宿未睡,今早迷糊得又忘了带灯,你说他也是,这醋劲太大了,我本来就经历昨夜的惊心动魄,心里胡乱想着,他说话做事又……又有些显摆意味,我当然察觉到了,真是装没看见都不行……”
怎突然又说到我了?他铺垫这么久,就是要谈论我吗……
我脸红了红。
我都快忘了,顾任已是知道我和陈瑜的事了……
顾任像是见我脸色难堪,忙又说道:“我不是说他什么不好,也不是对你们有什么偏见……只是这事吧,你们不比天子,躲不过,也扛不住这闲言碎语,还是要收敛,莫像今日在宫门前就,就……那样,免得让人看见。”
听了这个,我脸更是没地放,觉得顾任定以为我有些不自矜,在宫门前就与陈瑜作亲热姿态,但我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忍下这名头。
顾任还是不放心,觉得我不信他,又强调了一遍:“我当真绝无偏见,其实你们俩一向走得近,这事倒挺自然,从前你们俩……就黏糊糊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道:“你也不必觉得难堪,我并不在意这些,我当你是好友,你也莫要因此疏远我才是!”
“怎会疏远!”我忙说道,而后又看着他,真心实意地说:“多谢。”
“这有何谢!”顾任摆手,还是犹豫一会,说笑道:“真想谢就让他莫黑脸看我了,我每每看他眼神,都让我害怕得紧。”
我被他逗笑,又想到我与陈瑜误会已经解开,便坚定说:“不会了,他以后都不会。”
顾任像是终于了了心结,脸色一下好了很多,他恢复了原来那副样子,大笑说:“这真是愁了我许久,”他起身,“说开便好,我一直在想怎样给你说……”
“……至于刚刚那事,天子婚仪重大,礼部明细要清算好久,还有采办之事,种种事务冗杂,等过几天程兄你再派人来便是,往后好长一段时日,礼部可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