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声地啪嗒啪嗒掉着眼泪,到后来变成小声小声的呜咽。
闻苏在肩头衣料被洇湿时就觉察到了肩上的动静。他僵直着身体,心中仿佛有一把闷钝的刀子在割划血肉,直搅得心府破碎不堪。
那些阴浊、污秽的东西,伤到了他最珍贵娇艳的花儿。
他们、它们,都应该消失。
闻烈该消失;
他的恶念、疑心、阴暗也该消失。
消失干净。
“没事了。”他松了松手,放落怀里的人,为她拭去泪水,承诺道,“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情。”他望着她的眼睛,“阿九信不信我?”
她仿似回过了味儿,有些不好意思,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手也使力气锢着他,闷闷地“嗯”了一声,停顿片刻,又道:“这也不关你的事情,是我硬要进宫的,我以后,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可她又哪里懂得这些事情背后的弯弯绕绕。闻苏心道。
“我又觉得没力气了。”闷闷的声音继续从胸膛前传来。
闻苏收回思绪,眺望一眼,有了决定:“那我们去池子边坐着。”
两个人慢腾腾地挪到浴池边的时候,卫明枝的神思已再度变得不甚清楚,攀着旁近的人就是如先前一般的作乱。
闻苏一边应承着她毫无章法的亲亲啃啃,一边还要好生哄着她坐下,把身子泡在凉水里驱热。
这般纠纠缠缠近半刻钟,密道的墙壁终于被人扣响。
“王爷。”
原本听到“极乐香”这个名头,阮大夫在进房前心中就已然做好了准备,但当真正瞧见这幅光景时,还是脸皮发烫地咳了声。
她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仰头望天,尽职尽责道:“极乐香的解药已经熬好了,那,那我就给您放池子边上了啊。”
直到听见一声表明“知道了”的鼻音,阮大夫才如蒙大赦般喘出气,忙不迭地提着小裙摆溜走了。
事实上池子里的人也不太好受。
经过一番纠缠,闻苏素来白净的脸也浮上了一层浅淡的胭脂色,眼尾本就未完全消退的嫣红更是重新漫了回来。
若解药再不来,他真没把握还能否继续端持得住。
心底苦笑了下,也不掰开在他肩膀前乱来的脑袋,他转头寻到不远处的药碗,伸手取了过来。
棕褐色的药汤倒映着男人带有一丝媚.色的脸,和他思索的神情。
现在这种情况,她应当是不会愿意自己喝药的。
闻苏轻叹口气,微仰起头倒了一口药汁,紧接着一手掰起卫明枝的脑袋,给她哺喂了过去。
如此来回几次,药碗总算变得空空如也。
只可惜药效没那么快发作。
闻苏扶着手里纤细的腰肢,只防她不留心滑落到水里去溺着,头已是靠在池壁边、微仰着、望着顶壁,也不再看身前的人的脸。
他的胸膛起伏着,只有极是禁不住了,才会从喉中低低、沉沉地溢出一个勾魂夺魄的音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总算安分下来。
也许是睡着了罢。
闻苏这样想着,松口气,正欲抬手把人扶起,却忽然听见她说话。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语气似委屈,似挫败,又似赌气。
第72章 身世
他尚不确定地垂眸望她一眼, 只望见了个乌溜溜的脑袋顶,于是捻了捻她飘散在水里的发丝,问:“好受些了么?”
她不回答, 锲而不舍地重复:“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两次。看来是清醒了,而且十分在意这个问题。闻苏把她的头发全部拢回来,沥了水, 最后给她搭到肩上去,“我若是不喜欢阿九,便不会担忧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捷足先登, 更不会费尽心思把她娶来北齐了。”
怀中人安静了很久。
最后她突然一骨碌滚了出去, 拖着还有些虚浮无力的身子、艰难地从池水里爬了上岸。
“阿九。”
闻苏不大明白眼下状况,从浅池里站了起身, 面转向池岸。
卫明枝已经贴墙勉力站稳了, 她全身湿透,衣裳在滴水、头发在滴水、脸上也尽是水色, 神情有些悲怒,还有些赧意, 眺望着仍在池水里站着的人。
这情景好生眼熟。
从前她在南卫春猎的地方与他袒露心意, 好似也是这般。
只不过这一回, 水中人的衣裳已是被拉扯开了将近一半,腰间系带早不知掉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她蓦地又想起来当年在心中浮现过的一个词。
“水妖”。
既羞且恼地偏过眼去,卫明枝紧接着想到了这些时日她在心中积聚的小心思、想到了在宫中那皇帝的疯言疯行、更想到了将才鼓足勇气换来的挫败, 一时咬咬牙,闭着眼便道:“你都不肯碰我……连, 连那个……我方才都那样了……”
只觉得脸颊要烧起来。卫明枝用尽力气把话说完,也不敢再看人,撑着墙就努力地挪进密道。
方才都那样了……
她止不住地回想。
自从他向她坦明身份的那一夜后, 她便时时在胡思乱想,就连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的、那一本成亲之夜、喜婆叮嘱过她要仔细研读的小册子,她都找回来翻看了一遍!
在池中恢复神智之后,她也纠结、挣扎过,最终还是想着,都到这一步了,就该一鼓作气的——
可是!
她的浑身解数居然没有一丁点用!
没有用!
卫明枝气吁吁地挪出了密道,这才发现她竟然身在新婚之夜的那间房中。而且桌上已摆好了两套干爽的衣物,也不知是谁拿进来的。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脑子一空,慌乱地抬手想遮脸,遮到一半又觉得不妥,改为捂耳朵。
将才头脑发热时说出来的话直叫她暗呼后悔,短暂时间内还无法面对。
“先去隔间把湿衣裳换了。”
男人的声音无可避免地飘进耳中。
卫明枝缓缓垂下手,飞快捞起桌上的女子衣物,半虚着脚步、头也不回地躲进了不远外的隔间里。
还算密闭的一方小天地令她绷着的神思暂且得到了放松。
他刚刚该是什么表情?
这个疑问一冒头,她便回过魂,把它给强行掐灭了。打住,打住,不许再想。
慢吞吞地剥下湿淋淋的衣裳,刚把小衣和里衣穿上,她就听到了隔间外面的男人声音——
“前几日的古怪也是因为那个?”
卫明枝涨红脸,朝外喝道:“你不许再说话了!”
外头静默片时,并未遂她所愿。
“我并非不喜欢你,只是,我身上还有许多事情,都是你从不知道的。”
她抿抿唇,干巴巴地问:“什么事?”
他仿佛已经换好了衣裳,就站在隔间前,因此声音离得更近了:“我总是怕吓到你,兴许还有些怕……你若知道了这些,会厌弃我。所以一直在等合适的时机。”
“我不会!”
卫明枝闻言,也顾不上先前的羞恼了,急急忙忙地反驳。她该怎么告诉他,就算是,就算是他身有残缺、无权无势,就如同前生那般,她也不会因此鄙弃于他?
外头没有声音,或许是不相信。
她心头一阵急怒,忍不住冲了出去。
人果然就站在隔间外,她仰首直勾勾地盯着那惹她生气的人,一字一句道:“我是不是曾经与你说过,我在救你之前,就梦见过你?”
“你知道那梦是怎样的吗?”
“在那个梦里,你真的成了南卫皇宫里的一个内侍,而我是在你进宫的一年后才救下你的,那时你正被几个别的内侍欺负。”
“本来我没有在意这个,只是有一次闲得无聊记起了你,去探了探你的伤,发现它愈发严重,这才生出恻隐之心把你调来了我宫里。”
“你会写字,每日都帮我应付太傅的罚抄;你还读过非常多的书,可以教我功课;我想要的东西你都能替我寻来,每次我伤心难过的时候你都会陪着我……”
“就是因为这样,”她哽咽着,“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内侍,有没有能替我吓唬人的身份……”
闻苏格外安静地垂眼瞧着她,眼底隐约流动着几丝不寻常的亮色,良晌,才轻声问:“阿九这次进宫,有没有看见那位贵妃?”
卫明枝抽噎了下,答道:“看见了。”
“那是我‘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