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是地下城主鸠若丝的法师塔。
——既然巫妖的命匣,不一定是一个匣子,那么法师的法师塔,也未必要是一座塔。
法师塔,是法师的宅邸,也是法师的堡垒和研究所。它与法师的联系,密切如法师的灵魂之于肉|体。
而一座建筑,只要能够满足法师所需,它就可以成为法师塔的形制。
但即便如此,以一座地下城为法师塔,依旧是空前绝后的……壮举?
不,是奇迹。
建造法师塔所需的物资实在太过惊人,按照法师塔的标准,仅仅是建设一间单层小屋,就常常耗尽一位大法师毕生收藏。
而塔的形状,除了节省材料,也是最有利于汇聚能量的。所以,塔,依旧是绝大多数法师的首选。
至于用一座地下城,作为自己的法师塔,先不说有多少法师能真正实现,普通法师恐怕连想,都不敢去想。
可这样的奇迹,却依旧被倾覆了。
传说,法师在他的法师塔中,是不可战胜的。
鸠若丝本就是立于大陆顶端的强者,真理之诗究竟是如何在她的法师塔中击败了她,将她封印千年?
谁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哪怕我是真理之诗的教士,也对这段遗失的历史没有丝毫了解。”
“有负罪感吗?”伯庚斯问。
阿尔杰摇摇头:“地下神迹变为废墟,我感到很遗憾,但当年的鸠若丝是罪人,理应得到惩处。”
伯庚斯轻哼一声,不服气地低声嘟囔:“也不知道是谁定的标准……”
“查出丢了什么东西了吗?”阿尔杰换了话题。
“刚炼了一半的【黑暗潮汐】。可能是突然强盛的黑暗能量吸引了它们,关系不大,回去重新炼就是了。你跑得倒是很快,听说还从城墙上跳下去了?体格不错啊。”
“那就好。”阿尔杰松一口气。
“回去吧,伊莱应该把晚饭准备好了,我们……”
阿尔杰忽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听。”
听什么?
伯庚斯有些茫然地照做。
很快,他听到底下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还有——
脚下忽然一松,然后一空,慌忙间朝周围看,以他们为中心,一大片废墟突然下陷。
混乱中,阿尔杰将他护进怀里,两人一同坠了下去。
在碎石间碰撞、割划,脊背撞到坚硬的石层,又引发塌陷,继续下落。不知道下坠了多久,最终摔在冷硬的石板上。
强大的惯性让两人紧紧相贴,仿佛要嵌在一起。
垫在底下的阿尔杰发出一声闷哼。
没等惯力的余威完全卸去,伯庚斯慌忙将自己支起来:“你还好吗?”
紧张地替他检查全身,却摸到了一手血。
阿尔杰抓住他的手腕:“我没事,都是小伤,没有动到筋骨。”
“你是不是傻?我身上的是神器,用得着你来给我当肉垫?!”伯庚斯气急败坏,又心疼万分。
血迹沾到“永不脏污”的神眷长袍上,“月神的眷顾”散发的微光,明亮了几分。
“抱歉,下意识……”阿尔杰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指按了按额头,刚才落地时的震动,让他有些头晕。
也仅仅是调息一瞬,他抽出了背后的剑。
伯庚斯的锻造技术确实高超,经历了这样的碰撞,重剑依旧完好无损,魔法的光芒在上面流转,炫目迷人。
“我还没有谢过你的剑,不过我们要先想办法从这里脱身。”
伯庚斯没好气道:“把你自己抵给我就行。”
说完,他也开始把注意力放到四周。
地下城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两千年前,尚且完整的时候是,一千年前被禁咒封闭的时候是,现在完全破败、被人遗忘的时候依旧是。
这里曾是鸠若丝的法师塔,也曾是她对勇者的试炼地。
这里遍地都是危险的陷阱,触之即死的诅咒,神秘莫测的幻境。哪怕它已被废弃,残留的魔法,依旧能轻易杀死擅入此地的鲁莽者。
两人一路下坠,没有触发任何即死机关,已经是个不小的奇迹了。
“可是……”伯庚斯的声音,有些犹豫地响起。
“这里其实已经发展成为新的地下生物栖息地里吧?”
蝙蝠群倒挂在岩壁上,黑压压的一片。
狗头人和地精争夺着小块肉干。
婴儿手臂那么粗的千足虫,从墙角爬过,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沿着石壁一滴一滴落下的地下水,被破旧的骨碗盛装起来。浅浅的小半碗,碗底浑浊,一群长相怪异的生物团团围聚在周围,眼睛发红地盯着。
这里实在太过广阔,两个成年男性掉下来的动静,都没能引起任何存在的注意。
伯庚斯的喉结微微滚动:“地下城的魔法阵,都失效了吗?”
这对他们而言,反而是好事,脱险的难度明显下降了一大截,甚至连短距传送的卷轴,都可以试着使用。
然而,话音刚落,那条形态恐怖的千足虫,忽然抽搐着蜷缩,两息之后,再无动静。
在它身下,一道深紫色的光芒,缓缓收敛,归复平静。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地下城:来都来了,进来坐坐嘛。
第四十五章
“我有些后悔了。”伯庚斯一边用魔法灯探测魔力波动的迹象, 缓慢地前行,一边说,“当初没有记下地下城的布局图。”
现在, 两人只能摸索前行, 无法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 也不知道前方通往何处。
“按照基本的建筑规律,这道纹路的走向……我的专精是武器锻造, 不是大型建筑!地下城也不是普通的地下设施, 推测起来实在太难了。”
接连走了几条死路, 伯庚斯有些暴躁。
废弃地下城中, 光线昏暗, 非黑暗生物在这里很难适应,加上里面危机四伏,逗留时间一长,心底的负面情绪会慢慢滋长。
阴郁、绝望、暴戾,时刻侵袭着心防。
阿尔杰按住他的肩:“别着急。”
执行人的声音很冷静,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仿佛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害怕。
他接过伯庚斯手里的魔法灯, 另一只手仍握着那把重剑:“跟着我走。”
“你知道往哪边走?”
“不知道, 但是我把走过的路全都记下了, 至多就是把剩下的路全部试一遍,总能走出去的。”
“真有耐心。”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慢慢安定下来。
毫无头绪地四处乱撞, 沿途见识了不少惊人场景。地下城之广阔,之壮美,远超当世任何一个人的想象。
矮人辉煌壮阔的地下宫殿,在这座地下奇迹面前,也仅仅是个简陋的地穴罢了。
地下城,是后世的矮人工匠都无法复制的神迹之所,是一切工艺的至高展现,是被遗忘在时光一隅的蒙尘明珠。
当走入一座高大的门框时——那扇门早已被破坏,可残余的一点痕迹,依旧向后人诉说着它曾经的华美——
两名意外的闯入者,看见了一位少女。
是少女吧?
她的面容是如此青春美丽,哪怕是以罪人之姿,跪倒在十八道石碑间,被粗重的锁链重重锁缚,那黑袍下的线条,依旧柔和美好。
可她的长发,她那头柔顺坠直的长发,却早已化作白色。
不是银月神裔特有的银白,而是充满暮气的苍白,饱含岁月流逝的无奈。
她的双眸紧闭着,仿佛沉沉睡去。
无人胆敢打扰。
忽然,白发少女的身影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了一片残败的石碑,还有空荡荡的锁链。
“是幻象。”伯庚斯轻声道:“她在这里跪得太久了。”
一千年。
阿尔杰回过神,同样轻声问:“鸠若丝?”
“还有可能是别人吗?”伯庚斯向前走了两步,被阿尔杰拉住。
“小心魔法陷阱。”阿尔杰说,“我听说,那名最初突破封印,误入地下城的血族,在解除鸠若丝的封印之后突然身亡,就是因为这里残留的即死魔法。”
“你是怎么听说的?我完全没有类似的印象。”
地下城主鸠若丝,是整片大陆最为神秘的存在之一。
几乎没有人知道,她身为一名宫廷法师,为什么要倾覆两千多年前的五大帝国。
也几乎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获取矮人的友谊,又是如何得到地下城的所有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