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将相机接过来,调好焦,镜头对准了那个玩嗨了的冲浪少年。
游艇转了个大弯,江漾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水色弧光,水天相接,漫天浪花像是在他身后开屏的绚丽星河。谭屹抓拍了几张,看了看,觉得前面的角度可能更好,于是便往前走了几步。
相机才刚举起来,忽然,水面上的江漾来了个三百六十度腾空翻浪,借着海水的巨大冲力,他一跃飞上了船尾,踩着冲浪板急速漂移过来。
取景框中,那张比阳光更炫美的笑脸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某个瞬间,谭屹的脑海似乎被他澄澈的双眸和干净的笑容所占据,他闭了闭眼,思维有过片刻的停顿。
但手指却没受到影响,接连拍下了好几张不同距离,不同状态下的高清照片。
冲浪板还在载着江漾快速滑行,此刻距离谭屹已经非常近,就在他拍下最后一张特写的同时,冲浪少年忽然向他伸出了手臂,扬着尾音,笑着喊道:“屹哥哥,help……”
谭屹微怔,放下相机,几乎没作思考就下意识伸出了手,拉住江漾的手腕。在他的力量之下,江漾脱离了板子,往前踉跄了两步,下一秒整个身体直直地撞进了男人的怀中。
他及肩的头发微扬起来,柔软的发梢扫过谭屹的脸,一股清爽的洗发水的味道萦绕在他们的鼻息间。
目光相互勾缠,似乎将隐藏着的某种东西悄然点亮。他们在彼此的瞳膜中,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影子。
两具身体在惯性之下碰撞,同时碰撞在一起的,还有胸腔的心跳和温热的呼吸。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慢到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顿定了十几秒钟,江漾才慢慢回过神来,他仰起下巴,伸手摘了谭屹的墨镜,用镜腿轻轻敲了敲对方手里的相机,那双桃花眼含着笑,眸中盛满了熠熠星辉:“总裁大人,你偷拍我?我,有那么好看吗……”
细语卷入轻柔的海风,他的目光描着谭屹的脸一路往下,依次掠过他的眉眼,睫毛,鼻梁,最后,落在那两片清爽干净的薄唇上……
第36章
江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那一刻,他定定地注视着谭屹的嘴唇, 内心像是有某种心思动了动。原本他压根没什么想法,只是想借着“偷拍”这事调戏调戏他, 但是此刻他却忽然有了。
这唇形真的好看,只是唇色稍微有些浅淡, 如果吻上去,它会因为兴奋而变得更红润一些吗?那样应该会更好看吧……
如果吻上去,是什么感觉?
这样想着, 他竟觉得眼前恍惚了一瞬,心口处像有一窝蚂蚁钻来钻去, 又痒又麻。
此时他正光脚踩在谭屹的运动鞋上,鞋面留下了几道浅浅的水痕, 江漾的大脑飘飘呼呼, 目光慢慢从男人的唇上移开,凝进他闪烁着细碎光芒的黑瞳, 流转一圈之后, 又再次移下来, 喉骨抖动着, 乌亮的眼睫也轻轻颤了颤。
太阳高悬在头顶, 他仰起头,迎着有些刺目的阳光轻轻闭上了眼睛。
然而还未等他下一步动作,忽然旁边一艘游艇上,不知谁的水上飞行器从中间的海面腾空而起, 水·枪冲着他们的游艇直直地喷过来,江漾猝不及防,被喷了一头一脸,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大片,样子有些狼狈。
“我靠!!”突然间的湿身让他打了个激灵,他转过头,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有些恼火地望着水上飞行器上的人。
那是个白人帅哥,这会儿也知道自己的水·枪喷错了方向,看着游艇上的青年,他抬起胳膊一挥,冲人行了个礼,混着海浪大声喊道:“sorry,honey!”
江漾气得直翻白眼,相当无语地甩了甩头发。
不过经过刚刚这一水·枪,他倒像是清醒了,从刚刚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中抽离出来。
他在做什么?
眼睛都已经闭上了,他是想要和谭屹——接吻?
一直以来,他脑子里想的不过是压了大总裁,走肾罢了,他们是“演戏”的甲方乙方,但他是奔着演戏演全套去的。
所以他撩、调戏、甚至开黄腔勾引。
而想要接吻的这种想法,这么长时间了,还是第一次出现。江漾忽然想起之前曾听人说过,人类最初的舒适、安全感和爱的体验都是来自于嘴唇接触时的感受。那是喜欢一个人最真挚的表现。
接吻和上床,有着不同的本质和内核。当一个人情不自禁地产生了想去亲吻另一个人的想法,就说明,他动了情,这代表走心。
刚才,他脑子里是绝对干净的,不掺杂任何黄色废料,亦没有调戏或者勾引的味道,他甚至什么都没想,就不自控地闭起了眼睛。
他的方向跑偏了吗?还是,他以后要心肾一起走?
愣神之间,谭屹从他背后走过来,目光掠过他微红的眼尾,沾满水珠的发梢,白得发光的锁骨以及被水打湿的衣服,他从那片透出蜜色肌肤的布料上移开视线,然后滚动着喉骨,哑声说:“去换件衣服,管家带你去。”
江漾随着他的声音转回头,看到男人的脸颊时,他稍微愣了一瞬:“你……脸怎么了,很红。”
“太阳晒的。”谭屹垂下眼睫,拿过他的墨镜再次戴好,平静地说。
待管家带着江漾下去换衣服,他才慢慢抬起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颊和耳尖。
此时,许嘉洛也抱着冲浪板从船尾回来了。他走到谭屹身边,看了眼周围:“漾哥呢?”
“换衣服。”谭屹心不在焉道。
许嘉洛放下冲浪板,指指男人手里的相机,咧嘴一笑:“小屹哥,给我看看你拍的照片呗?”
冲浪时,他是不经意间看到谭屹在举着相机拍照。当时还纳闷来着,之前怎么没发现他有摄影这个爱好。
谭屹将相机递过去,许嘉洛滑动着里面的照片,不住地感叹——
“我天,漾哥帅啊!”
“这腿,这腰,啧啧……”
“小屹哥,你技术真不错,随手一张,都能登杂志封的赶脚,诶,我之前怎么从来没见你玩相机,看来大佬果真都喜欢深藏不露。”
谭屹没说话,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嘉洛的手指一张张往后滑着照片,渐渐的,他的声音低下去了,直到最后闭上了嘴,沉默着翻到了最后一张。
说来刚刚在冲浪时,他就在江漾的旁边,谭屹在拍照时,不可能看不到他,他们两人的距离那么近,几乎不用特意找角度走位,就能完完整整地把他也拍下来。
但事实上——一张都没有。
“没拍我啊,小屹哥……”许嘉洛的胳膊无声地垂下,脸上挤出一个饱含酸楚与凄凉的表情。
“没拍。”谭屹从他手里拿过相机,回答得实诚而干脆。
许嘉洛:“…………”
扎心了,老铁。
咱俩友谊的小船翻都不用翻,直接砸了算了。
一个小时后,游艇缓缓靠岸,江漾搀着奶奶走下码头,他们在那里登岛。这里又称心形岛,在当地语言中,岛的名字翻译过来是【永恒】。
走在细腻洁白的沙滩上,入眼是水晶般清透的海水,高大的棕榈树和明艳的热带花卉环绕全岛,给这里点缀上人间天堂的梦幻色彩。
岛上有一座教堂,不算大,欧式风格的外观,精致而漂亮。他们一行人缓步走到教堂前,奶奶停下脚步,在教堂之外的草坪上站了许久。
这里就是当年谭屹爷爷给奶奶求婚的地方。
原本江漾以为,旧地重游,当年陪在身边的人如今已经不在,奶奶大概会感怀落泪。但没有。老人家一脸平和,嘴角始终微扬,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她说那年她22岁,谭屹的爷爷25岁,求婚的第二天他们就去领了证。结婚后两人一直非常和睦,甚至争吵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后来,谭屹的爷爷生了病,严重的时候双腿无法行走,只能坐在轮椅上。生病时,他还不算老,刚过五十。他曾伤心绝望过,不想成为奶奶的拖累,甚至偷偷联系过国外的医院,是否能在自我意愿之下执行安乐死。
奶奶发现后只说了一句话:你联系好之后,告诉我一声,我陪你去,再把你带回来。那小盒子让别人带着,我不放心。
江漾听奶奶说完,眼圈一下子红了。那是一种超越于生死的感情,厚重,炙热,虽然不是轰轰烈烈,却有着“我不说,你懂”的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