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匕首就是为他准备的?”
事情的大概,他早就已经问过韩缇,却没想到那个消失不见的男人竟然这样出现了。
“嗯。”
竹凝皓点点头,“我经常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刺死他!”
檀木簪子不疼不痒捅了一下,反而激起了蒋茂林的怒火与邪念,如果当时她能一刀结果了他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
“是我没用,连累了筱筱。”
她当时身子太弱了,家中变故之后她小病不断,遇到事情最容易急火攻心卧床不起,当时庄映荷只是念了一下她的名字,她便一场大病,仔细想来当时若是健健康康的,一开始也不会惹上蒋茂林。
竹凝皓揉揉额角,扬起莹白的小脸局促地问:
“川哥哥,蒋茂林死了真的没关系么?”
贺化川从她怀里抽出匕首。
“你只要看着他在这世上消失就好。”
风平浪静,他还能容忍那钦差两分,但现在,一百个钦差毒不够他泄愤。
巡捕房似乎早就料到贺化川会来,早安排好了一切让贺化川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关押蒋茂林的牢房。
春来冰雪消融,几场春雨过后,地牢更加阴冷潮湿。
空气中弥漫着酸臭腐烂的气味,披风略过险些把微弱的烛火破灭,有老鼠吱吱叽叽地跑过去,随后只听男人一声惨叫,铁链跟着哗啦哗啦作响,禁锢了男人一切挣扎。
蒋茂林小心翼翼地蹲在发霉的草堆上,生怕被老鼠咬伤沾染鼠疫。
还挺惜命。
只是他还不知道今晚就是他的死期了。
地上两道拉成的人影,蒋茂林顺着看去才发现了牢房外的两人,他扯着生锈的铁链大步走来。
“贺化川,立刻放我出去,一切还有的商量!”
铁链如果再长一点,他就能碰到那扇虚掩的牢门。
但巡捕房的人早就算计好了,铁链就这么长,他只能在草堆附近转悠,眼睁睁看着未上锁的门却出不去。
贺化川轻轻一推走了进去,他身后那抹蓝色的身影也出现在蒋茂林面前。
两人一言不发走进,蒋茂林的汗毛猛然炸了起来,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呼吸急促,不安地看着竹凝皓。
她不会恬不知耻地把当年的事情都说了吧?
这贱妇还要不要脸,不堪的过往也敢与夫君讲?以贺化川这种糙人的性子若是知道了那些事还能饶得了他?
来者不善,蒋茂林稳下心神只求先从这里出去再说。
“贺将军,我和尊夫人之间确实有一点小小的误会,但是我可以解释的。”
说来说去,他也没睡过竹凝皓,不过是有点小想法,他就不信贺化川真敢把他怎么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蒋某这次长教训,以后定然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了。”
他狡辩着,铁链随着他的动作稀里哗啦扇动出的味道似乎是铁锈味,更像是血腥味。
竹凝皓浑身不受控制地轻颤,她冷眼扫过蒋茂林的脖颈,想起他那天几近窒息却依然愉悦的嘴脸。
而现在,他们还什么也没做,蒋茂林已经慌张至极,终于知道怕了。
“贺化川,把剑给我。”
她的小匕首被没收了,但仇人就在眼前,没什么比亲手宰了他更痛快的事情了。
贺化川眉峰一挑,犹豫一下还是将佩剑递给了她。
蒋茂林急切地摆手,“贺夫人您有话好好说啊!”
到这个份上,这女人手里若有刀剑还能留他命嘛?
“贺夫人,我可从头到尾都没碰过您,您至于要杀我么?”
竹凝皓举起佩剑,锋利的剑尖指向蒋茂林的腹部随时都会刺穿他的身体。
“我当年就刺在了这里。”她阴恻恻地盯着那处,回忆当时涌在她身上的血渍。
蒋茂林大步朝后躲去,又是铁链猛烈撞击的声音一串响起吓得他扑倒在草堆上,墙边的老鼠被压得咯吱一叫,啃咬了摔倒的男人一口后四散逃开。
“啊!”
他惊恐地看着手臂上的咬痕,身后是鼠窝,前面是提剑索命的女人。
“贺将军,贺夫人,您们说如何才能绕过我!我都认了!我可以给你们银子,我给那丫头下跪,放了我吧!求求你们放我出去吧!”
竹凝皓突然不想他死得太利落。
“一剑杀了你真是便宜你了。”
想起筱筱身上的伤痕,竹凝皓呼吸沉重许多,颤抖的手猛地一推,长剑缓缓刺出血花来。
边云的牢房里已经很久都没有犯人来过,闻惯了血腥味的老鼠嗅到久别的新鲜味道都在草堆下吱吱叫了起来。
蒋茂林吓得不知该往哪里躲,万分惊恐之下,他眼泛寒光看向竹凝皓。
他的意图太明显,竹凝皓怎么看不出来,她拔出佩剑手腕一收一放再次刺进他的腹腔。
可她还觉得不够,恨不得将他刺成筛子。
一向晶莹的眼眸布上血雾,竹凝皓深深陷入无尽的懊悔当中。
佩剑缓缓撤出就要再次落下的时候,贺化川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黑色披风一闪,遮住了所有动作,男人一脚踩住蒋茂林的脖子,另一手狠狠将匕首插进他的心口。
不等人看清,贺化川已经起身握住竹凝皓的手,顺势收了佩剑将她带远一些。
“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做吧。”他说。
面对蒋茂林,她怎么可能不回想那些可怕的画面,拿剑的手都在抖了。
竹凝皓双眼缓缓聚焦在贺化川脸上,一回神她立刻侧头,正看见蒋茂林身边蠢蠢欲动的老鼠。
蒋茂林胸口血色晕染一片,他想抬手按住胸口的力气都没有,更躲不开逼近地鼠群。
“贺化川,我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不会放过你。”
他歪头对上竹凝皓莹白清丽的小脸,想到自己做过的恶事忽然呲牙笑了起来。
“你们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话音未落,叽叽喳喳的老鼠已经扑到他的胸口,吞没了他嘶吼的声音。
贺化川遮住竹凝皓的眼睛,拦腰将人抱起出了地牢。
天边晨光熹微,不知不觉已近天明。
小姑娘珍珠一样的眼泪落在男人的手心里,在晨风中凉意渗入人心。
“珠儿,没事了,都过去了。”
贺化川手足无措地拥住竹凝皓,喉咙发紧,就连安慰都惨白。
“是我没有照顾到筱筱。”
当时他满脑子都是竹凝皓,真的没有顾到竹凝皓身边还有个筱筱,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有责任。
竹凝皓缩在他怀里的小脑袋固执地晃了晃。
她不怪任何人,沦落教坊之中本就会遇到各样的人,蒋茂林那个恶魔是她自己的劫难,但筱筱替她扛,这事只怪她自己。
贺化川沉默许久,抬起竹凝皓的脸虔诚地看着她的双眼。
“若你愿意,筱筱也想的话,我们的孩子可以随她挑。”
竹凝皓:“……”
“我军中都是有担当的好男儿,筱筱也可以随便去挑,我保证他们会好好待她。”
“……”
“筱筱一定会有痛爱她的夫君和孩子的。”
“珠儿,你想怎么弥补她,我都陪你。”
他小心翼翼地拭去小姑娘脸颊的眼泪,极力抚平她的愧疚。
她连剑都握不稳,可刚才却固执得像个傀儡,双眼猩红空洞,一遍遍提剑刺去。
被仇恨和愧疚包围变得麻木的她让人心疼。
这样压抑低声抽泣的她更让人心疼。
“珠儿别哭了,你一哭我心好慌。”
竹凝皓眼眶红红地盯着贺化川看了又看,哭得更大声了。
有人心疼的孩子才敢这样放声大哭,她终于又找到了那个心疼她的人。
贺化川不懂自己是不是哪句话又说错了,不过怀里哇哇哭地跟小孩子一样的人却让他悬着心缓缓落下。
他静静抚过她的后背,等她把这些年的委屈与不安都哭出来。
竹凝皓在贺化川的怀里哭了好一会,抽噎地问:
“蒋茂林说不会放过你是什么意思?”
见她终于发泄了情绪,贺化川声音也轻快了,
“不必理会,大不了他带来的人都杀了算了。”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安慰,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竹凝皓打了个泪嗝,刚哭过的声音软糯得要命。
“那,那可是钦差啊。”
贺化川一挑眉,狗钦差现在已经被老鼠咬死了,剩下的那几个跟班直接宰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