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义走后,两人便相携坐在书案旁。
陆容予问道:“公主今日怎得这个时候来了?”
平日里,她或一早就来了,或干脆一整天都不来,今日却在中途来了学宮。
这还是头一回。
“别提了,”程淮安叹了口气,“我方才正去绛鸾宫找母后,却没想到被哥哥撞了个正着,他勒令我即刻来学宮,我这才不得不过来了。”
陆容予不禁莞尔:“公主连圣上都不惧,何以每每对七皇子言听计从?”
“我又如何得知!”她提高了些音量,愤然道,“亏得我还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兄妹,都如此怕他。你未曾与他接触,或许不知,这世上,除了父皇母后,就没有人见了他不觉害怕的。”
陆容予深以为然,却没说自己已与他有两面之缘,只顺水推舟问道:“这是为何?”
程淮安摇了摇头:“不知。”
“哥哥自小便与常人不同,小小年纪就一本正经、不喜玩笑,日日除去练武就是读书,天生的帝王个性。本宫常觉得他更像是个帝王傀儡,而非活生生的人。”
“他原只是沉默老成了些,但是,自几年前内外荆一战,从沙场上浴血归来之后,哥哥整个人就变得十足阴鸷。那周身散发出来的煞气,更是让人退避三舍。哥哥刚回都城之时,众人歌颂皆其战功,却无人敢近其身,甚至连与他共同奋战了许多时的将士们,都无几人与他亲近。”
“自此一战后,哥哥的威名和凶名皆在都城内传开,便成了今日人们口中城府深厚、阴狠寡言之人,甚至有人说,正是因为他缺乏仁心,父皇才迟迟不肯立太子。”
陆容予一愣,觉得这三公主实在太过大胆,连这番话都敢说出口,连忙捂住她的嘴。
“公主慎言。”
“你实在刻畏缩。”程淮安十分嫌弃地看了面前没出息的人予一眼,“放心吧,有我护着,没人敢说你半句不是。”
陆容予轻笑道:“这七皇子倒是个奇人,竟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灵韵三公主百依百顺。”
“也不算百依百顺,他再张狂,好歹也得给父皇和母后几分面子,而父皇母后又十分宠爱本宫,是以,本宫才是这整个大邺,说话最管用的人。”
“那是自然。”她笑着附和。
程淮安又对着她打趣道:“只盼着有一天,哪家像嘉和一样性子温柔的小姐,能将我七哥收服,让他好歹变得不那么吓人些。”
陆容予面色一红,慌忙摇着头扯开话题。
“七皇子年级尚轻,可是有什么官职在身?为何只偶尔来学宮?”
“哥哥一年前被父皇封为掌狱司副官,时常协助正官储项如执掌狱刑,或在外查案,极少有时间来学宮。”
陆容予了然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掌狱司……这处由他掌控,倒是没有刑犯敢不招供的,无需屈打,便主动成招了。”
程淮安闻言,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了一阵,程淮安忽然道:“嘉和,我问你一事,你须得如实交代于我。”
陆容予点头:“公主请问。”
程淮安偏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神色变化,正色道:“你此番来大邺,可是另有所图?”
……
怎么一个个的,都怀疑起她另有所图来了?
陆容予无奈道:“公主怎得生了这个想法?公主应当知晓,如今五国能维持安稳平和之态,第一依靠的,便是大邺。南阜倚靠山水田庄而生,军力弱小,时常受东乾侵扰,先不论我能否成功图谋,一旦大邺倒下,南阜必受东乾腐蚀,落得惨烈下场,这于我、于南阜,可有何好处?”
程淮安觉得她说得十分有理,点头道:“嘉和,我并非存心疑你,只是我无意间听见哥哥之暗卫对话,才特来亲口向你确认一番。”
“他一向谨慎多疑,但却不会不分是非就动手,你无需放在心上,也无需害怕。既然你并未对我大邺存不仁不义之心,无论发生何事,我必然与你站在一边,护着你周全。”
“公主言重了。”陆容予轻声道。
“眼看这树叶一日日泛黄起来,想必再过不多时,父皇就该宣布前往西北猎场狩猎,届时各宫妃嫔、皇子公主及世家子女皆会奉旨同行,必然也有你的一份儿。你们南阜人不善武术骑射,想必你还是第一次参与狩猎,终于不用日日困于这学宮中苦读,又能尝试些新鲜活动,你可还高兴?”
陆容予笑答:“自然是高兴的。”
程淮安也笑:“那你我便再熬过这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七哥活在传说中的一天。
明天果茶努力双更,必须把程小七拉出来遛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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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小义:我就是最强辅助本助!
程小安:九弟,你仿佛在说鬼话。你要是最强,我就是最强的爸爸!
邺谨帝:?
第6章 昶兰围猎
果然如程淮安所说,不过两日后,邺谨帝就下了诏,宣布一周后启程前往绥阳,进行一年一度的秋猎活动。
各叫得上名字的官宦大家及王公士族,皆接到圣旨随行。
一众人阵仗颇大,浩浩荡荡向西北而去。
绥阳距都城遥遥二千多里路,一行人马昼夜兼程,行进了九日有余,才总算到达了昶兰猎场。
这昶兰猎场接近大邺西北边境,占地极为广阔,专供秋猎之用,禁止平民出入。
此时正值早秋,猎场中的草皮呈色深绿,脚底绿茵如毡,坦荡无边际,与远处的蓝天一线相接。一脚踏上草皮,便犹如踩在新制的麂皮地毯上一般,舒适而柔软。
草场沟壑纵横、南界奇峰林立,更有发端于西部雪山的群泉涌溢,纵横穿梭于猎场之内,即便逢冬季,溪水仍汩汩而流。
猎场东部,便是此次围猎的主要场地。
密林绵延数十里,林内树木蹿地极高,有遮天蔽日之势,树根边杂草丛生,枝干上繁茂的宽叶将天空挡得严丝合缝,走在其中,似入太古仙境。
但却有一点,此林乃各类野兽栖居之地,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稍有不慎,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随行的男女眷分处东西两方,居住在安置好的营帐内,以一日时间作休息和调整后,围猎便正式开始。
“秋猎乃我大邺历来之传统,大邺以军武起家,众卿切忌忘本,骑射功夫万不可懈怠荒废。既聚集于此,尽可无拘无束、大展身手。今日围猎,拔得头筹者,朕重重有赏!”
邺谨帝语毕,双手执一镶金牛角弓,前后拉满,一箭射中用以献祭的野鹿,秋猎便算作正式开始。
诸臣见那野鹿被箭羽一举贯穿,皆高声叫好,即刻,又有监牧史领一众侍卫,将马匹牵来。
陆容予不擅骑射,昨日提前吩咐下去,让挑了一匹体量较小的红鬃马。
大邺男子自小学习骑射,女子也会多少学些马术,这样一来,只有她一人显得技法生疏。
等她勉强坐稳身形时,身旁的人早已四散开去,昨日本说好要与她一道走的但公主也不知为何,竟提前走了。
草场上绿油油一片,人与马都缩成一个个小点,早已分不清身形位份。
陆容予收回茫然的目光,按先前监牧史所说的诀窍,将双腿向内一夹,那小马果然哒哒地跑了起来。
坐在马背上的感觉与轿辇着实不同,这马虽然缓缓而行,却仍能带起阵阵清风,风拂过全身之时,恍若飞鸟于天空翱翔。
她找到了些门路,将手中握着的缰绳紧了紧,双腿内侧向马背用力。
小马又跑得快了些。
她披散的乌发尽数随风扬起,像迎风飞舞的黑丝缎一般。
这马虽小,跑起来却极快,陆容予小心翼翼地向后望了一眼,发觉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行出好一段距离。
安营扎帐之处的白帐变成了一条高低不平的白线,再向前行进,就即将进入林中。
公主昨日特地嘱咐她,万万不可进林、以防危险,她此刻想起这话,便想掉头,可监牧史只告诉了她如何前进,并未教与她如何掉转马头。
见马即将直直地冲入林中,马背上的人一下子慌了神。
一人一马又靠近了些,她已经能隐隐听到林中男子们的射箭之声和野兽的哀鸣之声。
面前的树茂密又高大,自成一片暗色的阴影,与阳光普照的草场对比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