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娇宠(60)

牟州地处西南,本就是易守难攻的地势,夏季又闷湿多雨、暑热难当, 大邺兵卒并不习惯如此气候,届时作战,必然劣势;程淮泽诡计多端, 想必正是要拖着时日, 待到雨季来临,一举击杀程淮启等人。

加之, 公主已许久没有出宫找过自己, 想来定是邺谨帝病入膏肓,她须得片刻不离地守着。

太子亲自领兵出征、远隔千里, 皇帝卧床、行将就木。

乱臣贼子蠢蠢欲动,黎民百姓人人自危。

陆容予心急火燎, 却无法帮上半点儿忙, 她一个从不信佛的人, 也忍不住叫玄四玄五往家里请进几尊菩萨,将上回从太子殿下那处拿来的黑翡翠供在佛像前,日日烧香拜着, 虔诚极了。

正在这都城最为空乱之际,众人终于等来了一封千里加急之捷报。

——太子夺回牟州及其周边四城, 活擒五皇子程淮泽,生抓俘虏万余,即日班师回朝。

历时四个月的胜利本该是喜事一桩, 但邺谨帝甫一听闻这个消息,还未过半个时辰,便似终于放下心来一般,毫无顾忌地撒手人寰。

丧钟传遍整个都城,举国同哀。

陆容予原还想着求玄四玄五带自己出城,好提前见见太子殿下,可思及他此番回程之后还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实在不便被这儿女之情牵绊,只好先忍下心中冲动,安分地在家中待着等他。

虽然还是等,但好歹不用日日提心吊胆了。

左右已然等了他四个月,也不在乎再添这几多天。

程淮启本欲自牟州先行一步、快马加鞭,好回去抱抱许久未见的小姑娘,没曾想,却在半途收到父皇驾崩之悲讯,只好在回城后先奔向皇宫。

都城情势凌乱,群龙无首之际,他必须即刻回去坐镇,以防某些人生出些贼心来。

但即使好一番紧赶慢赶,回到都城也已是十日之后。

邺谨帝葬礼结束的第五日便是新帝登基大典,一刻都不容缓似的。

朝代竟就这般仓促更迭。

大邺二十六年,五皇子程淮泽结党营私,意图犯上作乱、谋权篡位,太子程淮启于牟州将其活捉。今削其封号、剿其封地,清灭其余党、废除其武功,将其抽筋断骨、流放三千里。

先皇邺谨帝驾崩,太子程淮启登基,称嘉裕帝,改国号为嘉,改年号为嘉裕元年。

——

近来都城中诸事繁多,日子过得比流水还快。

可陆容予的小日子却淌的极缓。

她日日渺无尽头地等,只觉得自己已然将那秋水望穿。

心中难免有些怨。

小姑娘闷闷地坐在梳妆台前,瞧着镜子里那张未施粉黛、盛满失落的芙蓉面,在心中不知第几回长叹一口气——

皇帝的女人果然不好当。

果真要像自己当初说的那样,做个妖媚惑主的宠妃,才是最称心的。

就似过年那段时日,时时刻刻待在他寝宫之中,日日夜夜与他一道玩闹才好。

陆容予拿起那对桃花玉耳坠,左看右看,只觉得杳无意趣,终究还是放了回去,喊道:“玄五。”

玄五即刻便从不知哪处飞身下来,应声道:“属下在。”

陆容予玉手托腮,垂下眼帘,轻道:“你替我去宫中寻一趟陛下,就说,若他再不来找我,我便要回南阜去了。”

赌气的话至末尾,语气都有些颤抖。

玄五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面前眼眶濡湿的小祖宗,心道殿下夜夜翻墙进来偷偷亲您,只是您睡得沉了,一觉醒来,恍然不知罢了。

但他嘴上却还是十分爽快地应下:“属下这就去了!”

谁知,玄五前脚刚走,院子里后脚便传来了一新一旧两道圣旨。

来传旨的是新帝身边伺候的李公公。

李公公步履匆匆地带着浩浩荡荡一行人,一行人抬着大大小小几十个红木箱子。

气势与排场极大。

李公公打开手中圣旨,轻咳两声,高声道:“陆容予听旨!”

屋中霎时伏倒一片。

“先帝有诏,草民陆容予姿容秀丽、贤良淑德,特赐婚于太子。”

“另,皇上有旨,册封陆容予为皇后。封后仪式于七日之后举行。”

陆容予闻言,顿时愣住,一双鹿眸迷蒙地眨了好几下。

她也未伸出手去接旨,也未跪地谢旨,只这般怔怔地跪在原地许久。

先帝竟放下芥蒂,特在死前赐婚?

她本以为自己这般弥乱身世罪无可恕,陛下会给她安一个新身份进宫,却从未想过事情会像如今这般发展。

简直顺利得如同梦境。

陆容予深呼吸几下,又用指甲悄悄掐了掐自己的手。

疼极了,并非梦。

李公公见她面色凝滞、久久不动,登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弯着腰,将两只伸出去递圣旨的手都撑得酸极了,也不敢出半点声。

还是画婉轻轻碰了碰自家娘娘,陆容予这才反应过来,对着圣旨拜了礼,轻声道:“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李公公这才笑眯眯地将圣旨递了出去,又亲热热地将人扶了起来。

“姑娘无需担忧,这大婚之礼,陛下早在小半年前就备下了。此番圣旨虽下得仓促,但那该少的礼节可一个都不会少!陛下体恤姑娘是自南阜而来,在这北邺无亲无故,还特地命奴才将您的嫁妆也一道带了来。”

陆容予望了一眼那些几乎要将自己这一隅之地塞满的物什,心下一荡,轻声道:“多谢陛下,多谢公公。”

——

大婚的日子,是程淮启早先特请钦天监史来商议了好几回、挑了许久才定下的。

小姑娘娇气,怕冷怕热又怕晒,他第一定下的要求,便是要选个和风气爽的好日子。

这于已然步入初夏时节的都城而言,着实不太容易。

不过,好歹测着是有那么一天——六月初七。

既凉快、又宜嫁娶,是个大吉的日子。

唯一的美中不足之处,便是略微仓促了些。

程淮启不愿错过这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候,便紧赶慢赶着排布起来,力求事必躬亲,定要他嘉朝皇后嫁的风风光光。

那日一早,陆容予便被几个婢子从床上拖了起来。

她换上层层喜衣,外罩大红色牡丹描金边的喜袍,又戴上足有六七斤重的金冠,与那琐碎繁复的耳坠、项圈与手钏,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压得直不起腰来。

宫里特地派了许多掌事的姑姑来为皇后娘娘梳妆,一众人前前后后忙活了两个时辰有余,这准备工作才算是做完了。

陆容予有些费劲地昂着首,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当真是凤冠霞帔、红妆艳丽,好似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确有那要嫁人的娘子模样。

莫名的有些羞。

如此等了没多时,外头便有人来传话。

“娘娘,午时已到,该上轿了。”

陆容予点轻轻点头,披上大红盖头,由画婉牵着,一路上了轿。

整个都城今日几乎都成了一片红海。

四处贴着囍字、满地铺着花瓣,轿辇路过街道时,两旁还有百姓喜笑拜礼,共迎嘉朝皇后入宫,一派喜气洋洋。

就好似,这整个大邺都城都是她的娘家人一般。

当真应了公主与陛下当日的那句“十里红妆”。

陆容予掀开车帘一角,记忆便恍然溯回自己初到北邺的那日。

如今心境,与那时已然是天渊地别。

她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怅然来。

甫觉十分想念爹爹、娘亲、两位哥哥和潘王。

她正这样念着,抬眸便对上一道熟悉而陌生的目光。

——是潘王。

嫁女之际,最不舍的定当属他。

郑光霁双手不断拨开拥挤的人潮、十足费力地向前,以求与花轿同速。

他虽额角早已汗水淋漓,目光却从未自她身上离开。

霎时,陆容予眼眶中凝蓄出两道泪来,难以抑制地顺着眼角的凹陷处滑落。

像是要灼伤她的肌肤一般的滚烫。

她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礼数,直拨开帘子,将那红妆之面凑到窗边,与他对视良久。

心中千头万绪,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郑光霁一路如此追着她至宫门外。

陆容予届时早已泣不成声。

她趴在窗边,哽咽着,对他无声地喊:“爹爹!”

日后不知再要何时相见。

只愿娘亲来世再与你钟情,与你携手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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