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真的。”苍洋嗫喏了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声音细如蚊蝇。
夏天,雷雨总是迈着蛮横的步伐,朝着大地席卷而来。
苍洋拽着船身,淋着暴雨,把那根绳子系在木桩上,“啊!”
“怎么了!”我挡着大雨,替他拽着绳子头。
“没事,麻绳割手了!”
苍洋龇牙咧嘴的,摊开手心,我把灯往这里拽了拽,把卡在伤口的麻绳屑清下来,“疼!于海,你轻点!这是肉!”
“很轻了!”我没由来的烦躁,开口吼回去,“大男人,叫什么叫?”但还是故意压疼他,这下他也不叫唤了,鼓着腮帮子忍着疼。
苍洋的手掌纹被老茧覆盖上,硬着,又厚实,还有点粗糙。
“我会看手相。”我煞有其事地说道,捧着他的掌心看。
“喲,什么时候学的?”
“我骗你的。”我歪嘴一笑,看他被忽悠的样子,我就觉得逗乐。
给他烧了水,手上包扎着,就不让他碰水,当我把毛巾覆盖在他后背时,指尖感受到他的战栗。
“你怕痒?”
“呃…嗯。”苍洋把手搭在腿中间,我背对着他,就看他点了点头,“于海,你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
“放屁,老子是男的,你带把的老子也带把儿!”
“我知道…”苍洋低声闷笑,“哪有男孩子长得比女孩子还好看?”
“滚!”我就这竹条凳,踹了一脚,苍洋差点没跌进水盆里去。
第七章 梦境
暑假结束,我去了一所可以寄宿的高中。
我们处在青春期,所以偶尔看一些本不该看的碟片都是不得已。
但是今天,宿舍里的老三突然拿着一张光碟,说要给我们尝尝鲜。
“卧槽,这不两男的吗?”
“我靠,好恶心…老三你他妈好变态。”我瞟了两眼,面红耳赤地走出寝室,老大看着我,“老四,又去听海螺了?”
“诶!老四清心寡欲,怎么能看这种东西?”
海螺里的低唤,这次安抚不了我躁动不安的心,反倒如火上浇油,吞噬着我的神绪。
我做了个梦,梦里光影交错……
苍洋侧身对我展露的笑容,有他被太阳恩赐,晒得匀称,黑得健康的肤色。
迎着海风卷起的衬衣,在我眼里扬起一个小卷。
他哭的样子,眼泪染上了海洋的颜色,眼底起了浪花。
那晚湿热的气息,雷雨滂沱,精瘦的背肌,厚实的掌心。
——‘苍洋爱于海。’
脑子里有浪声翻涌,有璀璨星空,明暗里…多了点氤氲的色彩,脑子里一空。
我揉着惺忪睡眼,腰下的那块布料多了一片湿濡,捂着眼哭了,“苍洋…”
叼着笔尾,朝着窗外出神,看那片干涸的土地,被水泥地覆盖了原有的黄土。
“于海,老师叫你去一趟办公室。”
我站在老班面前,他对我不错,比我爸对我好,起码他会问我志愿想要去哪。
“我不知道…我想我得去问问。”我是这么回答的,我想在国庆的时间回村里一趟,这样,可以问问苍洋他的梦想是什么。
“好,你的成绩很不错。”
“谢谢。”我转身离开办公室,说不出来的烦躁,我对未来没有一点规划,就像是沿着海岸线飞行却无处落足的海鸥。
回到教室的时候,那些人手里的海螺把我的怒火点燃。
“放下!”
吓得那人手一松,海螺落地,“叫个屁啊!不就听听你神奇的海螺里是不是有什么你当学霸的秘籍?他妈的…”
我捡起海螺,尖角被磕裂开了一小块,“去你妈的!”反手塞进包里,抓着桌面上的圆珠笔对着那个混小子的脸划去。
“你们这是什么情况?!”老班试图包容我,可的确是我下的手,那小子现在还捂着划了道口子的脸颊在我身边哭爹喊娘,“于海,你是怎么回事?多大的人!情绪没有一点控制的么?”
“我赔钱不就是了。”我看着那小子,鼻子里冷哼一声,“他拿我东西在先,是他自己欠揍。”钱,我不缺!海螺,老子就是死了带坟里也不许有人碰。
老班哑口无言,最后这件事,只是用了赔偿和一份检讨书压下。
还有我爸的那一耳光…在教室里挥得我脑子嗡嗡作响,“打我?因为我扫了你的面子!我他妈没你这爸!操!”
因为这一件事…我在学校里更加孤独,没人愿意理我,他们笑话我是个怪胎,更有甚者…说我大概是恋物癖,对一个破海螺耿耿于怀。
他们把自己家里吃的田螺洗干净,全数丢在了我的书桌上。
第八章 游神
我又一次回到苍洋身边,看着他在海边劳作。
更瘦了,身上的线条更好看,就像是树成长后,有了不同的韵味。
咽了口唾沫,滋润了干涩的喉管。
“于海!”他朝着我招手,“有烤鱼!”
我撒丫子就往下跑,他们在岸边搭了简易的烧烤架,我最爱烤鱼,深海鱼,自带着咸味,在火烤下滋滋的往外冒油。
“你最喜欢的。”递给我最肥的一条,苍洋朝着我一笑,身边起了一瓶啤酒,“喝不喝?”
我接过他喝过的那瓶,比汽水更刺激的口感在脑子里炸开,带着一丝回甘的苦味,“我靠…舒服!”最起码抑制了我将近一上午的口干舌燥。
“对吧!”
我擦了擦油光发亮的嘴,“苍洋,你有什么梦想…我是指,职业。”
苍洋双臂支在身边,两条长腿悬在岸堤上,思索良久,“想当老师吧,毕竟我没读过书,还是想当个有文化的人。”
“老师吗…?”
“对。”
我瞟了眼就在自己身侧的手,悄悄搭在手背上,见他没有躲开,所以握紧了许多,“那我就去当老师。”
“真的?”
“嗯。”
天空的云挡住了阳光,把苍洋的脸覆盖在阴霾下,最后光彩破开云层,我看清了苍洋的神情,沐浴在暖阳下,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底是化不开的喜悦,粘稠的无奈。
“真好…”
我看着这副表情,心里没由来的被揪紧,一阵阵钝痛,“我想…以后能……”
“说什么?”
“于海爱苍洋。”
“我也爱你。”
“你知道爱是什么意思吗?”
苍洋粲然一笑,“不同于爱这片海,我想有点不同,比如我会做梦梦到你,应该是想你;想抱着你,应该也是想你;我想见你,我觉得是爱你。”
他的手反扣,把我的手压在他的掌心下,细微却有节奏鼓动,穿透皮肤上的茧,一下一下带动我的心脏节奏与他平齐。
“你心跳得好快。”
“被你发现了。”
十月的气候,在沿海有点微凉,苍洋带我去看了一处小平房,“这里是我的新家,怕你热,我还买了电风扇。”被打理的干干净净,我就趴在床上,苍洋剥了衣服,“你还记不记得,每年这个时间,咱村里有啥活动?”
“游神!”我很激动,以前最喜欢就是看游神,咱们两家的爸妈都放下手里的活,一起去看游神,“你以前发烧那张脸,就特别像一个神,专门打水鬼的。”
“搞不好,我就是天神下凡?”
我们在屋子里嬉嬉闹闹的,一直到了凌晨才睡下。
第二天,咱两早早就去了庙里,“于海!你跑快点,迟了,香客就多了!”苍洋怎么说都要去庙里,一头黑发在半空中上下欢跃。
他往庙里捐了香火钱,直挺挺的就跪在神像前,嘴里小声嘀咕着,他用方言说话,我细听之下,说的都是保佑我身体健康,学业顺利,诸如此类。
“你不说说你自己?”
苍洋咧嘴一笑,“我等着你替我说哩!”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的惴惴不安,突然想到了苍洋他爸出海遇难的事…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求神灵保他出海平安。
等我起身时,苍洋手里抓着一根签,看我来他就收回手,“你干嘛?”疑惑地想要去拿那根签,“抽了什么?”
“上,上签。”
第九章 出海
我走的那一天,苍洋来送了我,在要登上火车的时候,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然后眼神躲闪。
“怎么了?”
“你的海螺…是不是应该留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