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有多娇气我还不清楚么?”奶奶翻了个白眼,“小时候你不想待在家里,天天往我爷爷奶奶这里跑,我的东西都是让你给吃没的!”
齐愿不服:“那是您让我多吃点的。”
“我叫你吃你就吃呀?怎么长大之后没见你那么听话过?”
陆昕坐在一旁,听着她们插科打诨,忍不住一直笑。她突然有些庆幸,齐愿直到现在还拥有这样好、这样关心她的家人。
齐愿把奶奶从床上扶起来,把水杯放在她唇边:“您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了?”
“挺好的。”奶奶抿了一小口,笑着说,“你们多来看看我就更好了。”
陆昕心里一动,听她说“你们”二字,仿佛自动把陆昕也归入家人的行列里去了。
“以后每周都来看您。”齐愿乖乖地说。
奶奶警惕地看着她:“你要说话算话啊。”又招呼陆昕,“小昕呐,齐愿在家里有没有欺负你?她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和奶奶说,奶奶教训她。”
陆昕连忙摆手:“没有没有,齐愿她挺好的!”
齐愿蹙眉:“您就不能盼我点好的吗?”
奶奶气呼呼地说:“盼什么呀,盼着盼着人都没了!”她说完,眼圈一红,低下了头。
陆昕和齐愿面面相觑,皆是一愣,齐愿赶紧凑上去,扶着她的肩膀:“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不说这些伤心事儿了。”
陆昕附和:“是啊,现在大家都挺好的。”
奶奶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叹气道:“唉,不说了,不说了。”她抬手摸了摸齐愿的头发,语气亲昵,“奶奶现在什么要求也没有,就盼着你好好的,别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齐愿笑了笑,语气认真:“好,我一定好好的。”
她再三承诺,才把齐奶奶重新哄笑了,甚至从兜里掏出两个红包来,说今年过年没送,要补给她们。
齐愿淡定地接过了红包,倒是陆昕眨着眼睛,还在犹豫要不要拿。
“拿吧。”齐愿退到她耳边,小声说,“你不拿她不安心。”
陆昕于是上前双手接过红包:“谢谢奶奶。”
“哎。”齐奶奶笑弯了眼睛,“别紧张,就当自己家里一样的。”
陆昕羞赧地笑了笑,安静听她们叙旧。
齐愿拖了把椅子在陆昕旁边坐下来。奶奶聊天兴致高昂,正说得起劲,护士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药。
齐奶奶皱起脸:“又要喝药啦?”
护士剪开冲剂,倒入一个干净的碗里:“嗯,您放心,我特意找赵医生说啦,今天拿的药不会太苦。”
齐奶奶拧着眉头,看她用开水冲开黑乎乎的药,将散发着中药味儿的汤碗递到自己面前。
她嘟囔着说:“我不想喝。”
齐愿:“奶奶,您不许耍赖,喝完了药才能好好的。”
“唉……”齐奶奶最后叹了口气,接过碗,一鼓作气地喝下去了。
护士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比平时好多了?”
齐奶奶哇了一声,咋着舌头:“还是苦啊。”
“吃颗糖。”齐愿把水果糖塞到她掌心里,哄道,“吃完就不苦了。”
奶奶气呼呼地拆开糖纸,塞进嘴里:“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陆昕和齐愿都忍不住笑起来。
在病房里坐了好一会儿,齐愿起身告辞,陆昕跟在她身后,刚准备走出去,突然被齐奶奶叫住了。
“小愿你先在门外等会儿。”齐奶奶看着她们,“我和小昕说几句话。”
齐愿愣了一下,应道:“好。”她轻轻拍了一下陆昕的头,低声说,“别紧张。”
陆昕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把门带上了。
“小昕,过来。”齐奶奶笑着冲她招招手。
陆昕走到病床前,被她牵起双手,老人黑亮的眼睛细细地端详着她,目光十分和蔼,令陆昕渐渐地不再那么紧张。
“小昕。”齐奶奶握着她的手,摩挲着她指腹上的小茧子,叹道,“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谢谢你救了小愿。”她温柔地说,“没见到你之前,我一直在想你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今天我见到你了,你和她说得一样好。”奶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终于可以放心把她交给你了。”
……
陆昕推门走出来,脸上的表情怔怔的。
齐愿凑上去,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陆昕侧过脸看向她,恍惚地说:“我觉得奶奶发现我们的事情了。”
“我们的事?”齐愿眨了眨眼,“你说的是……”
陆昕:“她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刚刚她们推门进病房的时候,是手牵着手的,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奶奶看到了。
齐愿愣了一下,随即反映了过来:“那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陆昕歪了歪头,浅浅地笑了一下:“她把你托付给我了。”
她摊开掌心,露出手掌里一条璀璨大方的银链子。
齐愿瞳孔紧缩:“这是……”很久以前奶奶拿着这条项链对她说,以后她结婚,就把这条项链送给她,世世代代地传下去。
“这是爷爷结婚的时候给她买的,后来她想传给我爸,我爸却不要。”
陆昕微微张开嘴,深吸一口气:“那真的很贵重了……”
“她认可你了!”齐愿猛地一把抱住了她,“我就说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
四舍五入见家长啦
第64章
她们去了李姝的房间,孱弱的女人面容憔悴, 头发已经完全地苍白了, 虽然算不上瘦, 但显得无精打采。
赵医生说她时常从睡梦里惊醒,梦见儿子回来, 醒来一看却仍孑然一身, 不由得哇哇大哭。
李姝正在吃饭, 干枯的皮肤是灰褐色的, 各种各样的老人斑, 五指抓住汤勺都显得费力。护工在一旁想要帮她,被她固执地推开,两腮机械地咀嚼着,两只眼睛没有情绪, 像个失去灵魂的空壳。
陆昕静静地看着,齐愿站在她身边,神色显得很冷漠,不知道该感觉怜悯还是罪有应得。
人的一生都是这样慢慢枯萎的过程,孰快孰慢,她要比齐愿幸运。齐愿早早地就枯萎了, 心里已经没有太多感情。
陆昕合拢五指, 紧紧牵着她的手,过一会儿,一个坚定的力量回握了过来。
——
下一次见到熊志勇的时候,他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 眼窝都凹陷进去,脸上青青紫紫的,在灰黑青的皮肤上斑驳。他看上去像个瘦弱又干瘪的枯树,风一吹就能倒下去。
陆昕又开始给他放录音,这是新采来的录音,可以听出李姝的声音越来越有气无力,越来越虚弱,熊志勇一脸麻木,泪水划过茂密的胡渣,融进了黑白相间的囚服。
他原以为坐了牢以后,母亲过得上好日子,自己也不会太差,等三年以后出去,找点关系活络一下,又能得到一份新工作。没想到分隔两地,等同于是让两个人受折磨。
狱中艰苦,生活又乱又糟,其他犯人把他当成出气筒,开心的时候当个人,不开心的时候就地打一顿,因为个性老实好欺负,总是再三吃亏。狱警也不喜欢他,时常当作没看见。
想想这样的日子该有两年多,他时常感觉已经望不到头了。
齐愿看他神情,觉得他就算是个再顽固的钉子,也该因此松动了。
果不其然,两星期以后,李姝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一病不起,连一些最基本的东西也忘得干净,得亏医生抢救及时,才能从病床上醒过来。
齐愿去看望熊志勇的时候说:“你母亲病了。”她拍了一张李姝卧在床上的照片,女人双眼紧闭,手放在身侧,淡蓝色条纹的病服将脸色衬得更灰白了,她戴着透明的氧气呼吸器,旁边几个医生围成一圈,神色凝重。
熊志勇抬了抬眼皮,神色悲凉。
齐愿又说:“她已经抢救过来了,现在正慢慢恢复。”
熊志勇表情稍缓,松了口气。
齐愿:“等她身体好了,我带她来看你。”
李姝能下病床的那天,齐愿果然把她带来探监。
熊志勇看见母亲坐在轮椅上,陆昕在身后推着她,齐愿跟在后面,三人慢慢地走过来。
女人停在玻璃窗前,双颊浮着久卧在床的病气,目光好奇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