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璇行了礼自然跟在皇帝身后,一同前往赴宴。
献艺的时候,章君良突然拉着靖璇往远处去。“姑姑,我怎么觉着不对啊,方才玉灵儿穿的那件衣裳,不是你的宫服吗?”
靖璇否认,“瞎说,我的宫服如今都在徽音殿,但我也觉得极像我黑色那件。”
“乐姑姑,皇后叫你。”
两人只能把这事暂放下,回到宴上。
皇后指着潘淑妃对靖璇道,“淑妃想与你说些二皇子的事,你去为淑妃甄酒吧。”
“是。”
潘玉奴明显感觉到,皇帝的视线直直落在自己这侧,仔细去看时,又见皇帝正与大臣相谈甚欢。
于是她拉着靖璇问,“前些日在徽音殿见到你,觉得甚是面善,你家乡是哪里?”
靖璇没想到她要问这个,只能据实回答,“奴婢原是荆州人,从王府一直跟随陛下入京的。”
潘玉奴心中咯噔一声,再细打量靖璇,只觉这行动做派,倒是像极了自己。
不,或许是自己像极了她?
面上却不显,一直斟酌着措辞,与靖璇说着二皇子刘濬的事。
靖璇亦小心应答,越答越觉得这倒像是自己在和自己对话,小心着应承,又让人心中愉悦,又显着卑微恭谨。
虽然她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却让外人看着如沐春风般,形同姊妹般亲昵。
靖璇借着盛酒的功夫细想,这事不对啊,皇帝找了个那么像自己的妃子,专门用来说奉承话?
再一想潘淑妃的得宠,和乐诚之前那些不经意间,隐约告诫自己的话,不禁心下大骇。
怕是乐诚猜测了种种皇帝的意图,且想到了最坏的那种。
“干嘛呢?”章君良突然拍了她一下子,吓得靖璇一激灵。
“想四皇子的事情呢,那孩子太小,估计坐不住许久,我等下就带他回去了。”
章君良恍然大悟,“还是姑姑想的周到,你自去,这有我呢。”
靖璇一笑,“嗯。”
宴饮一直持续到初更时分,群臣们一个个拜别了皇帝,皇帝送走众大臣,醉的伏案不起。
皇后来扶陛下回宫,皇帝却一口一个“奴儿”,叫的皇后心口拔凉,只能叫来潘淑妃,然后自己拂袖而去。
潘淑妃再听这称呼时,心下已经了然,皇帝清醒时从来只叫她玉儿,这奴儿说不定,就真的只是某位奴婢呢。
潘淑妃不以为然,反而笑的更加明媚,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如今皇帝把这么大个把柄送到自己手里,她怎么能不好好把握住呢?毕竟她才是最像那个人的不是吗?
第101章 .搞事情的火鸾
公元435年,黄河边上闹起了灾荒,百姓吃不饱还在其次,有许多人得了疫病,百里之内,尚有荒村。
重臣刘湛,大司徒刘义康,还有皇帝三人,在太极殿披星戴月了一月有余。
期间各处地方官的奏疏,还有钦差大臣们的奏疏,雪花片一样飞到皇帝的案头。
边境驻军亦有人感染时疫,靖璇顾此及彼,只能想着法的在皇帝闲暇时,劝谏朝廷调度各地的药材。
一月后,地方大兴佛教,外地来的僧人多懂得些医术,疫情得以缓和,只是粮产失收,皇帝又组织各地方府衙开仓赈灾。
有衍卦的高人说,那一年属实为大荒年月,连北魏亦不曾幸免。
原先北魏还可靠着蚕食大夏,得以饱腹,可自从公元427年,北魏彻底灭了赫连一族,会发家致富的肥羊就没了,无以为继啊。
……
百姓死的时候,在亲人看来天大的事情,到了京城太极宫里,就变成了大约死了一个整数,填个零头都吝惜的很。
更有甚者,后宫嫔妃因着皇帝日夜和大臣们泡在一起,备受冷落,闲来无事时相互猜忌,虽不敢明面上斗法,私底下小来小去的招数不断。
这不一夜,皇帝稍微得了空闲,淑妃身边的奴婢就来禀报,说娘娘病了,是被许昭仪气坏了身子云云。
皇帝从前只在潘玉奴处得知,许皖自来嫉妒于她,且因前些年夭折了公主,脾气古里古怪的。
却并不知晓,许皖平日里受着潘淑妃的挤兑,想要怂恿皇后与其相斗,皇后还要顾忌中宫的仪态,不肯帮她,她自然郁结难舒。
“去看看淑妃。”
“陛下起驾——”
章君良示意疏星淡月,赶紧拖上他们昏昏欲睡的乐姑姑,紧跟上队伍。
靖璇被惊醒,得知是去往淑妃处,让疏星回去将预备下金疮药取来。
这几次都很奇怪,每每在淑妃殿中服侍陛下的,都不是淑妃本人,而隔天被淑妃举荐的新人,都成了这后宫的娘娘。
章君良偷偷打了个哈欠,被皇帝的余光瞥到,皇帝同他们玩笑,“朕知尔等辛苦,若不是许昭仪无事生非,朕也懒得跑这一趟。”
章君良尴尬的不行,怕这话传到许昭仪耳中,他们奴婢是要落埋怨的。
只能说“陛下日理万机都未言辛苦,大抵是奴婢们身体不硬朗,让陛下见笑了。”
说完觉得还不如不说,这不是更尴尬了吗?
这时,只见他乐姑姑又活了过来,大概是没睡醒,竟敢戏谑皇帝,“陛下,心中即便有哪位娘娘的不是,还是莫要宣之于口的好。
遥想前朝有个晋武帝,不过玩笑对他宠妾说,你今年三十了,该废掉你了。
隔天就被捂死在了被子里,哎呦,这嫉恨之心呐,真让人胆寒。”
刘义隆九五之尊,明知这是讽刺,也只是貌似凶狠的呵斥她,“刁奴,再多一句嘴,朕罚你晚上只能喝稀粥。”
得嘞,靖璇悄悄翻着眼白应诺,“陛下英明神武!”
不料刘义隆突然回头,“你近日胆子倒是大的很,我不过驳了你兴地方医署的提议,瞧瞧你那副嘴脸。”
淡月在身后拽靖璇的衣袖,示意她赶快认错。
乐靖璇死不悔改,“奴婢前些年认为,忠君侍主自当唯唯诺诺,礼数有加。
可自打皇子们要奴婢喷火、断砖、喉顶尖枪、卧铁钉板以后,奴婢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只有佞臣才会日日谄媚,与其死在尖枪之下,不如一吐为快,所谓文死谏武死战,于社稷有益之事,自当据理力争才是。”
刘义隆被她逗笑,忍也忍不住,想到那些调皮捣蛋的小皇子,他自然也就不好苛责于她。
“医署之事朕会考虑,滚回去,不用你服侍。”
“陛下圣明,明早醒来千万别忘了,奴婢告退。”
“你……”刘义隆一甩袖子,对章君良抱怨道,“朕待你们还是太宽厚了,气死朕了。”
章君良却不信,“陛下明明没生气。”
刘义隆下旨,“撅着,让朕踹一脚。”
“哎。”
……
不久后,檀道济奉旨入京述职,千军万马被调停在深山的军营里,只有乐诚可以陪同入京。
靖璇早得了消息,提早半个月就让家人开始准备。
吏部尚书庾炳之,与乐偃嫡妻家沾亲带故。借着乐诚回京的理由,一大早就来乐府送礼。时间选的刚好,是宫里休沐的日子。
庾大人四十多快五十,是当年庾登之的庶弟,二人打小不对付,他自然要帮着当今皇帝,就这样投机倒把般谋了个好前程。
小厮将人迎入正堂,上了茶点,又派人去请老郎主和少夫人。
庾炳之拿出块手绢,先把桌子上上下下擦拭到不沾一丝浮灰,放下手里的东西,正擦椅子的功夫,主人家就来了。
“庾大人。”
“见过乐郎主,乐宫令。”
靖璇給庾炳之见礼,“见过庾伯伯,早知您要来,我让人先将椅子擦个三五遍,真是失礼了。”
庾炳之一摆手,“我这人就这毛病,不是自己擦的总觉着不舒坦,你们且坐。”
说着就开始拿手绢扣椅子缝隙里的浮灰,乐老郎主和靖璇对视一眼,都没敢吱声。
好半晌,靖璇觉得那把椅子都擦亮了,他老人家才坐下。
“乐宫令,我此次前来无甚要事,只为了送你这把琵琶,你且看看这成色。”
靖璇走进前,没敢伸手摸,唯恐庾大人让她洗个手先。“哈,晚辈不敢献丑,庾伯伯技艺在我之上,可否试给侄女听?”
庾炳之拱手摇了摇,抱起琵琶边弹边唱,“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