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自去,我送送就回。”
靖璇一笑,回身盈盈一拜,转瞬间,便又是那个道貌岸然、克己守礼的假人乐姑姑了。
这一路行去,宫闱高墙在这日将西沉的氛围里,若有似无的阴森。今日,是她宫内当值的第一日。
……
从宫门起一路趋行,不敢抬头细看,脚不敢离地半分,一路避着侍卫,行了两刻才到太极殿西殿,殿内只李大太监等人服侍。
后殿内玉灵儿得知了消息,立刻前来迎下台阶,“姐姐如何才来?陛下今日心情不佳,和司徒大人吵了半日了。”
“司徒大人是谁?”
“徐羡之,徐司徒,原先做司空的,新进的官位。傅尚书令也在,如今也进了左光禄大夫。”
靖璇不明所以,进了官阶,反而和皇帝吵起架来?难道是贪心不足?敢威逼当朝皇帝?
“因何争吵?”
“大抵是为了中领军将军一职,未敢近前细听。”果然……
殿内突然响起茶盏碎地之声,俩人脚步一顿,只见皇帝身边的李大太监满脸抑郁的出来喏到,“陛下口谕,封——乐靖璇,一品宫令女官,钦此。”
“万万不可!”
这一声是西殿内发出来的,“此官职乃是后宫,太后、皇后宫内代掌凤印之要职。
此侍女因是陛下御前近侍,所以当按律,提拔为从二品御侍,如今侍奉御前并无凤印可掌,何来宫令一说?”
西殿内刘义隆都气笑了,“徐司徒真是会为国分忧,中领军之职,关乎朕之安危,司徒大人克己奉公,进言劝谏不曾懈怠。
一介御前近侍,后宫之人,封个女官,司徒大人也值得如此劳神?看来徐司徒,不止想做这皇帝!还想做皇后?!”
“臣!惶恐!”
立时底下跪了一片,殿内太监们满头冷汗,不敢出丝毫响声。殿外的太监倒是憋不住笑了。
靖璇一脸懵逼,这一进来就封了这么大个官?正一品女官,何等风光,就这么砸到她头上了?
又听里边皇帝说道,“既无凤印,便赏她个别的。”
说着,拿起书阁上一副长七寸六分,厚六分,宽一寸的青铜戒尺,交与底下的李大太监。
“此戒尺,乃是先皇训诫我等兄弟的旧物,着乐宫令自即日起,代我督教子嗣,司朝臣仪表,导后宫宫规,不得懈怠。”
“是。”
看来陛下这是要敲打徐司徒,自己白白捡了个大便宜,想来真是美甚!比阿诚的官阶都高。
李大太监一出来,还不及说话,靖璇已经开始领旨谢恩了,“陛下承天受命,天道昭彰,奴婢承此福泽,谢陛下隆恩!”
徐司徒一听,这小侍婢莫名摆了他一道,皇帝是天子,皇帝说的话就是天道,好嘛,如今他来唱了反调,还不是逆天而行,那他还有得了好?
刘义隆嘴角微启,果然,最知趣不过他的乐宫令!
“宣!”
“宣乐宫令觐见。”
靖璇一想,皇帝这要和这徐司徒示威啊。要是她被司徒大人记恨了,也不知道皇帝能不能保得住她?
“拜见陛下!”
皇帝摆手,“起身,自今日起,免跪拜,免趋行,上朝监管百官仪表。”
靖璇未敢起身,“陛下,管子曰:法度者,万民之仪表也;礼义者,尊卑之仪表也。不知陛下所述之仪表……”
徐羡之肝火大动,正要训斥,刘义隆拍案而起,“自然二者相兼。”
刘义隆自案后踱步至案前,“此间事宜,本该朕亲自督导,然朕年未及弱冠,徐司徒进言,朕如今对身侧之人,尚未能知人善任,察百官之仪表,着实浪费精力,故而交付与你。”
“遵旨!愿不负陛下所托。”
傅亮站在徐羡之后侧,望向靖璇,再看看皇帝,想来他四位顾命,怕是很难左右这位新皇了。
第62章 .乐家长媳
乐诚自宣阳门离开后,沿着御道,一路驱马至东街口,乐记的临巷,街市繁华,唯有两三家铺面位置不好,掌柜的有意出兑。
乐诚前几日已命人出面盘了下来,做些灯笼和小玩意。离此不远处,有个青溪大桥,桥下的青溪上游,便连着宫内的珍珠河。
年节时,宫中总有贵人,在珍珠河放灯许愿,远远流下来正途经青溪。
乐诚让人早早在青溪大桥两侧,种满桃、枫、银杏、细柳。越到年节,越是东大街热闹的时候。
今日乐诚来这,无非是看看店铺收拾的如何了,没想到乐记门口,当真看见了不少熟人!
正是刚才酒桌上,甜如醴过的‘兄弟’们,为了不被认出来,乐诚拐进东街,逛了趟脂粉铺子,又逛了趟首饰铺子,想让伙计把东西给送到乐府去。
自己转了一圈,发现乐记门口的‘兄弟’不但没少,反而越来越多。
不禁自言自语道,“不劳而获,快哉!”
于是转身又将脂粉首饰,自己提了出来,特意转到乐记门口,已经有人厚着脸皮,老远就喊了声“大哥!”
乐诚骑在马上也不下马,一拱手,“各位兄弟!”
有人问,“乐大哥不是回家了吗?这是打哪来?”
乐诚笑的诚恳,“这不是府门没进去,特地出来,给夫人买些礼物赔罪啊。”
众人哄然而笑,“大嫂竟如此厉害。”
“改日定要拜会嫂嫂!我等也算长脸!”
乐诚一勒马腹“告辞!”
“告辞,告辞!”
自此,乐家长媳,成为了京城里脍炙人口顶顶有名的悍妇。乐偃这等小人物,都有人给说了二房小妾,乐诚这边愣是没有牙婆敢登门。
乐诚回府时,府内刚刚掌灯,他和靖璇的院子乱的很,下人们收拾的仓促,故来请乐诚先去老郎主院里。
“少郎主,少夫人说怕忙中生乱,叫先把老郎主院里收拾妥帖,这院子只草草擦洗干净,今儿还是在老郎主院里歇吧。”
乐诚没在意,“下去吧,我略摆放一二,等少夫人回来再细收拾。”
“是。”
乐诚转身先看见个绣架,这东西他从前只在他娘房里见过,据说女子都爱这活计。
只是靖璇小时候只有个花绷,并没这么大物是,想来是贪新鲜买的。
不远处就是他给置办的梳妆台,谚辛以前用的那个并不好,但是靖璇那丫头,看见的时候满眼新奇,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要给置办,靖璇说怕她阿娘给卖了……那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现在妆台上一个小竹筒子里,插了几根野鸡毛,乐诚拿起来一看就认得,这是有次他们逮了只山鸡,小璇儿吓得以为是凤凰,这两根鸡屁股毛留到现在还没扔。
还有一次带着那丫头,和谚辛几人吃了半头羊,第一次吃到羊肉,只是闻着羊膻味,就没出息的流了口水,吃完了还硬要把羊骨头收起来。
别人去荷花池赏花,她会躲在一边捡莲蓬和莲藕。就算是去湖边,也会惦记几块平平无奇的大石头,什么东西分量足,个头大,就都是宝贝。
他出去游学回来,给她在裁缝铺买了双绣鞋,没穿上一个时辰,又被她娘给卖了。
他心里知道却没问,那傻丫头后来有了两个小钱,买了双一样的还给他显摆。
乐诚粗粗点了一下,目前架子上这些个小玩意,都是以前他寻来逗小娘子开心的。
以往在江城用的那些破烂家什,倒是一件都没带来。
三个衣箱里男装装的满,女装只有几件,这些外衫都是在建康现买的成衣,内袍是她新做的,还有两双鞋……也是买的不是做的。
乐诚转了两圈心里毛躁的很,将新买的脂粉放在怀里,牵了马偷偷出府去了。
你当他是去做什么?
乐府就在西明门外,攀了宫墙,拿出来一块暗卫用的牌子,一路摸到建康宫内。
靖璇刚回宫,不是守夜的日子,陛下忙着处理国事,他们不当差的可得了清闲。
只不过新朝规矩,乐姑姑每夜查岗,看看有没有那等宵小,在夜里偷懒、打哈欠、赌钱……
正巡着夜呢,被个大手捂了嘴巴,拖到了小角门去!
“嘘——”
靖璇察觉出来了,是乐诚,“阿诚!放开我!”
“璇儿。”
靖璇掐着乐诚的两腮,“不要命了,陛下刚登基,这宫里正是严查的时候。”
“要命才来的……家里冷清,住不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