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喉间咽了咽,讶然捂着脸看她。
似是又惊又怕,更怕她再上前抽她两巴掌。
苏锦羽睫眨了眨,缓缓抬眸看她,依旧是平静的语气,“平阳侯府不是什么人都可乱议的,侯爷同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可妄加非议的,这一巴掌,是给你的教训。”
周穆清懵住。
丰巳呈和青苗也怔住。
苏锦瞥目看向青苗。
青苗愣了愣,遂即会意,递了枚素白的手帕给苏锦。
苏锦接过。
许嬷嬷自幼对她的教导便是,有容人之度,亦有处事的果决,需当头棒喝之处,才能一劳永逸。
苏锦轻轻擦了擦手,不动声色扔在了一侧。
转身前,亦朝周穆清道,“周夫人以后见了我,最好绕道走。”
直至苏锦转身走远稍远,周穆清都还懵住。
苏锦这一巴掌,似是比早前那内侍官的十巴掌还要深深刺激到她心底,犹如芒刺。
她如今已是人人都可欺侮的吗?
就连苏锦都可以……
可是她心中方才涌起的恐惧,却似让她连还嘴的勇气都没有。
何时,苏锦成了这般强势的人?
那为何在远洲的三年,她明知她与柳致远搅到一处,却似是无事的人一般……
周穆清一时脑海全是凌乱汇聚成一处,连柳致远何时上前的都不知晓。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眼中瞥过一丝慌乱。
柳致远看着她,眉头紧紧皱成一处,沉声中带着心疼,“怎么回事?”
他是接到东宫的消息,让他来东宫接夫人。
但不知来龙去脉。
他来时已做过诸多猜测,譬如惹恼了太子妃,亦或是出了何等事端,他毕竟是东宫的人,在为东宫做事,太子妃应当也不会为难穆清。
但却没想过眼下这般,见她脸被人打得红肿,还挂着血迹。
见了她,周穆清心中的委屈似是涌了上前,旁的什么也不说了,径直扑向他怀中,“柳郎,致远……”
柳致远紧紧拥她,眉头拢得更紧,心中好似刀刮一般。
谁将她打成这幅模样,泣不成声。
柳致远不由抬眸,只见不远处那道身影。
目光顿时僵住。
旁人许是认不出来,他却一眼认了出来,眸间皆是诧异,苏锦?
看到周穆清这幅模样,又想到东宫遣人来时的含糊其辞。
是苏锦?
柳致远心底微滞,有几分诧异,更有几分难以置信。
苏锦性格惯来温厚,为何会对穆清下如此重的狠手?
是因为他的缘故?
柳致远心底分不清是恼意还是五味杂成,松开怀中之人,见她脸颊上的痕迹,分明是被人重重打过不下多少次才会如此,柳致远伸手抚过。
周穆清吃痛,下意识捂住脸。
因为先前被打痛,也被打怕了……
柳致远心底万分滋味,沉声道,“苏锦打的?”
周穆清错愕抬眸看他。
见他凝视自己,忽得,不知为何,没有应声,只是下意识转眸看向身后。
尚未彻底走出小径的苏锦。
周穆清心底顿了顿,还是没有应声。
眸间却有惧意,怕意,羽睫微微颤了颤,似是欲言又止。
柳致远倏然会错了意。
尽管难以置信,还是不得不相信就是苏锦。
她早前的温婉和恭顺果真都是装出来的吗?
她背地里,仍旧是那个恶毒的妇人,所以抓住机会便对穆清下手?
将人打得这般重,究竟何等毒辣心思!
他早前是真想错了她?!
便是和离时候的那一丝愧疚心思,柳致远都已抛至九霄云外,只剩眼底的恼意,看向尚未走远的苏锦。
“起来。”他扶跪着的周穆清起身。
周穆清愣了楞,不知当不当起身,遂即想到,当时内侍官确实是吩咐她跪到柳致远来的时候再起身,周穆清才握住柳致远的手站起来,但许是跪得太久,地上又寒凉,她忽得踉跄,没有站稳。
柳致远抱紧她,更会错了意,是苏锦吓唬她到了何种程度,才会让穆清犹豫这么久才敢起身。
柳致远心底的恼意更甚,遂即开口,“在这里等我。”
周穆清讶然,“柳郎……”
她是分明可以开口解释,这一瞬,却又忽得噤声。
似是,忽得不想开口一般,只是远远看着柳致远快步撵上前去。
……
不远处,苏锦在小径中停下脚步,正好迎上对面慢悠悠走来的肖玄。
肖玄似是意外,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苏锦,唇畔淡然勾了勾,“夫人,好巧。”
遂而想起今日是东宫的赏梅宴,京中权贵的女眷都在,那苏锦也应在应邀之列。
苏锦也没想到会遇见肖玄。
见到肖玄身后跟着的东宫侍者,才忽得想起听柏炎提起过肖玄受邀暂住在东宫中。今日赏梅宴是在东宫腊梅苑中,眼下已出了腊梅苑,肖玄身后还跟着东宫侍者,在此处遇见肖玄不算突兀,
苏锦福了福身,“见过世子。”
毕竟早点一道回京,比旁人多了几分熟稔。
“夫人怎么不在腊梅苑赏花?”肖玄温声问起。
苏锦笑了笑,“方才有事,刚好出来歇一歇……”
苏锦话音未落,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并着厉声打断,“苏锦,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周遭都顿住,纷纷转眸。
小径处树木繁盛,便是冬日里也错综斑驳,柳致远上前时根本没有留意一侧有旁人,加之气极,眸间带着怒意,口中声讨道,“你若有不满,大可冲着我来,何必处处去为难穆清!她有什么错,犯得上堂堂平阳侯夫人屈尊降贵,这般欺.侮教训!”
第094章 羞。辱(二更)
柳致远这两句来得太突然,勿说旁人,苏锦自己都未反应过来。
这似是在柳家和离后,苏锦第一次见柳致远。
苏锦微怔。
而柳致远的气势汹汹,也似是在苏锦转眸看他时忽得愣住,面前的人温婉娴静,亦如早前过去的三年一般并无不同,眸间尚有还未来得及撤走的笑意几许,清清淡淡挂在眼角眉梢处。
似股清流般,将他心中先前的怒意去了多半。
他忽得反应过来,在早前的三年里,她能盛怒的事要远比今日多得多,她没理由,也不应当在今日,在东宫,将穆清打成那幅模样。
他先前是脑子一热,一股愤恨涌上心头,根本失了准则。
他认识的苏锦,不是这样的苏锦。
便是和离时候,她都未曾咄咄相逼过。
或是,他根本都不值得她咄咄相逼。
穆清亦不值得。
当日都不值得,更何况今日。
“柳大人,平阳侯夫人怎么会欺。侮你夫人!”跟在肖玄身后的东宫侍者先开口了。
柳致远是东宫的心腹,亦是三四月间春闱陛下钦点的探花郎,自入仕之后,在东宫羽翼下,似是仕途比状元和榜眼都来得平步青云。
尤其是入大理寺后,柳致远也确实替东宫扫清了不少障碍,让东宫另眼相看。
眼下,柳致远似是有些失态。
先不说这处有长风怀安郡王府的世子在,也不说先前那句话是冲着平阳侯夫人去的,光是他开口说这话的地方就选的不好,这里不是市井街市,这里是东宫,岂容胡言乱语?平阳侯府同东宫的关系本就阴晴不定,更不会因为这等事情闹翻了去。
东宫侍者是要点醒的。
柳致远也被一语点醒。
他方才是失了分寸,见了穆清那幅模样,才会想着追着苏锦问个公道。只是绕过弯脚处才见眼前不仅有苏锦,还有怀安郡王府的世子肖玄,和东宫安排接待肖玄的人在。
柳致远忽得反应过来,行事贸然了。
尤其是在东宫的地界上。
柳致远方才那几句喝得有多趾高气昂,眼下便有多骑虎难下。
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便是仗着东宫的信任,也不应当在东宫之内大放厥词,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他本就在风口浪尖上,怕是要被言官群起弹劾。
东宫侍者方才那声是提醒了他——此处是东宫,今日是赏梅宴,苏锦怎么可能在东宫内,在众目睽睽之下欺。侮。羞。辱穆清!
唤他来东宫接人的是太子妃身边的人,穆清挨得应是太子妃的巴掌!
他是方才脑子一热,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