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太太孤身带着女儿无依无靠,独善其身我过意不去。”
带有盛夏热度的光线充溢在每寸空间里,植物的气息,翁响的蝉鸣,还有体表止不住的热汗和体内从未散去的寒意。
想放过自己,改过自新,才发现重拾底线比抛弃底线难得多,追求效率成了条件反射,利己主义深入骨髓,世上再没有什么值得在乎,这就让他全部在乎的热情都转为近乎仇视的冷漠。
他试图放慢多年的快节奏,反而打乱了全盘乐章,意志疲软,迷茫散漫,一边为原地踏步焦虑,一边一动不动,循环往复地加剧混乱和憋闷。他这么躺在这,感觉自己的血管内流淌着金属液,要么高速沸腾奔流,要么逐渐冷凝僵死。
挂坠冰着他的胸口,他甚至能闻到心脏时时泵出的铜臭味,挥之不散的对黄金的谄媚,虽然已失去了冠冕堂皇的敛财理由,可他唯恐自己稍不注意,还会回头信仰金钱。
可怕的是现在他还清醒,倘若他病痛缠身,精神低迷又当如何?
世事变化是极其复杂的,人身上没有什么奇迹不能发生,当然这奇迹有好有坏。
闭了闭眼,富酬缓缓起身,完整的晴空出现在视野中。
“你继续说。”
是逃避恐怖的设想,也是寻找行动的方向。徘徊在上一条路尽头,下一条路开端之时,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找正确的事做。
“这件事我会帮到底。”
“所以说,你还是很好说话的嘛。”
夏目收拾了果皮碎屑,听到隔间传来物品倒地的沉闷声音,差点以为猫咪老师也上吊了,到想猫咪老师胖得没脖子又放下心来,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回来时抱着猫咪老师,提着一台老式收音机,也就是它碰倒的东西。
“我想起来了,另一位夫人原姓名濑。”夏目无聊的调试着前任主人遗留的老古董,伴着哗哗的音频声响,继续说,“名濑女士是名正言顺的,她丈夫和原田结婚划户籍的是秋月动用了关系,动用的还是妻子娘家的关系。”
“所以名濑和秋月是法律效应的夫妻。”富酬不关心八卦,无所谓谁好谁坏,“有儿女吗?”
“没有。”
“遗嘱什么时候立的?”
“秋月意外死前四个月。”
夏目手抖,收音机滋啦的尖叫起来。
“怎么分割的遗产?”
“全给了爱莉。”
“这处房产是秋月和原田婚前还是婚后财产?”
“不清楚,”夏目手忙脚乱的关了收音机,“好有紧迫感。”
“快速对话是给我省时间,给顾客省钱。”
“此次咨询在计费?”
“没,”富酬拍了拍自己额头,“我职业病犯了。”
夏目叹了口气,善意的笑了笑。
“通过强势的问话掌握主导权,可以有效支配没主见或者莫名自信的法盲,取证和签相关书面文件环节会方便一些。”
“听懂了,学不会。”
“不用会。”
谈话间天色渐暗,微暖的风轻拂而过。
富酬拖过收音机,几下调出了能听的电台,正播放巴赫的钢琴曲。
“我的执照在这不生效,只能提些意见,你们官司按原计划的步调走就好。”
夏目有点疑惑。
“我们什么计划?”
“官司的计划啊。”
“计划什么官司?”
“计划你们官司。”
“官司没有计划。”
两相沉默,蝉鸣声渐响,鸟鸣长啁啾。
“没计划就说没计划……”富酬失笑。
夏目也忍俊不禁。
有时候气氛轻松,对话没头没脑,笑点自然莫名其妙的怪异了。
“好些人这辈子都摊不上官司,没有准备,走一步看一步。”夏目近乎呢喃的说,“没人总为迎接坏事做准备,生活的动力是等待好事发生不是么。”
夜幕柔柔披下,没有月影,没有星星,树影亭亭立在暗淡的夜空中,淡天一片琉璃,老旧收音机的沙沙声伴着静谧温柔的《月光》,清质悠悠,简单稳定。
“你踢翻凳子时脑海里想什么?”
“不好踢,脚疼。”
夏目笑了笑:“凳子又不是用来踢翻的,稳固是它的职责。”
“如果是你会想什么?”
突然的问题让夏目想了好久。
“我从离开这座小院开始,一张白纸,度过了动荡的童年,之后遇见各种各样的人,成长为这样的大人,没弄明白的事还有那么多,如果就这么结束了,肯定很遗憾。。”
月亮不知何时悄悄出现,他舒朗的侧颜轮廓反射着清润的光,浅色的瞳仁满盛柔软。
“不过既然必须结束,我没有理由不接受,生命最后一刻,世界还是那么漂亮,我应该能看到在乎的人吧。”
收音机切换成了德彪西的《水中倒影》。乐曲轻快动荡,搅得清凌月光漾起一圈圈涟漪。
“会跳舞么。”
夏目保持着微笑歪歪头。
“诶?”
富酬站起来,向他送去一只邀请的手。
“我不会。”
“互相踩脚也正好。”
富酬调侃的说,夏目望见他浓郁蓝绿色的双眸流转着清辉,一如流淌着乐曲。
“曲子还剩不到五十秒。”
夏目不再举棋不定,抓住他的手。
五十秒里,这座小院是不可名状的漂泊在世界之外的屿,既浮在云环雾绕的空中,又沉在空明潋滟的水底。
无论什么颜色的一双眼睛,都可以看见更漂亮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印象派音乐《水中倒影》是德彪西作于1905年的《意象》第一集 中的第一曲。封面的画是印象画派作家莫奈的1872年所作的《日出.印象》
第30章 三零章
过了几日,双方在一个下午进行庭前调解。
原田不受劝阻请了熟人介绍的律师,听说这位律师擅长领域不是民事和遗产方面。
夏目有点忧虑,把富酬也劝来了。
“我可能帮不了忙了。”富酬突然说。
起诉方的人踩点到了,看起来极为专业的律师团队。
原告名濑美月衣着举止都是上流做派,貌美自信,礼貌的和他们打了招呼,然后目光盯住了富酬。
“也好,本来就不是你的事。”夏目能够体谅,“我多嘴一句,你和她认识?”
“准确的说,我认识她哥。”
之前富酬还对名濑这个姓氏不以为意,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和他刚开始做律师的那个世界融合了,而且双方居民似乎没有察觉。
这两个世界同样存在妖怪,通常情况下人看不见妖怪,双方互不打扰,但存在恶灵伤人和除妖师,名濑氏便是坐镇一方的捉妖师世家。
世界的融合是动态的、持续的,规律让人捉摸不透,富酬一时想不到各个世界如何拼凑成一体,只能由此推断融合规则是倾向于相似相融,越是相似,融合越是紧密。
而且融合世界极可能有正反面,不然无法解释他跳海后出现在圣杯世界。富酬多少去了十来个世界,长期捞金是在六个较和平的世界,世界之间的差距他很清楚。各界规则下的文明程度,能级和体系、念力和超能力、忍术和灵能、有魔法和无魔法都是硬性差异。
差距过大的世界无法互相渗透,即使仅让大陆相接,也避免不了战乱和倾轧,文明颠覆,规则崩坏,它们的融合方式只能是互为背面。
他从美惠的世界跳转向圣杯世界,落点却是这。圣杯世界存在不为常人知的魔法,与这两个已互相渗透不分彼此的世界相似,能级相当,势均力敌却体系不同,因此仅仅大陆相接。
这种推理目前是成立的,整体看来,如果王权世界、念力世界和灵能世界是正面;魔法世界,夏目的灵力世界和名濑的异能世界就是反面,像盘底对盘底的两盘饺子,三对三,正平衡。
大半世界都在融合,富酬想,假如美惠的世界已经是个融合世界了呢?
没有超自然力量的诸多世界,不用考虑平衡,各世居民自然而然的融合,甚至没人察觉半分。
富酬的能力令他对世界的性质有基本嗅觉,上次回去美惠世界,尽管心绪纷乱他还是隐约注意到空气中的元素稍微变了。
世界简直就像被宇宙巨人随意糅合堆砌的玩具。
而且三是神的数字。三指神的完全,一指神的联合。三与三成六,神在第六天造人,六是人的数字。世界仿佛是如此按神的旨意整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