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科俯下身将脸凑近阑夜秋,仔细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虽然还是很好看,但这么一瞅就傻多了。哼,大傻虫!
在心里骂完之后,维科压在枕头上,望着天花板皱起眉头。一口气还没叹完,一道黑影便凌空压下来落在脖颈上。
……
阑夜秋“不经意”勾住维科脖颈的手,被轻轻抬起,放到身侧。接着吱嘎几声,身旁的床垫起起伏伏,温暖的体温开始渐渐抽离。
在维科走出房间的瞬间,阑夜秋睁开了眼,望着敞开的门缝,缓缓坐起身披上了外套。
这边的廉租楼大多建的比较矮小,一层两户,楼道中间的墙壁上扣了两个五十公分见方的壁橱,一户一个。平时可以存放些杂物,或者出租给其他房客。
阑夜秋站在门缝前,看着维科把壁橱里的杂物一件件翻出来,最后找出来一张满是灰尘的画框。掀开脏兮兮的布套,大片纯净的碧蓝色显露出来,是一副海洋的写生。
大胆巧妙的着色,忍不住拍案惊奇的构图,即使以专业的眼光看,也是一副难得一见的上品。
想不到他的小可爱还是个艺术家。
只是这幅画看上去有好些年头了,即使镶嵌在画框内还是有不少破损的地方。不过就算如此,依旧瑕不掩瑜,只是送人似乎是不可能了。
阑夜秋不动声色的拉开门,悄悄走近单膝蹲下,牵起维科的左手由衷赞美道:“看来,你有一双被缪斯吻过的手。”
说着,不等维科反应,轻柔的吻便落在了无名指的指尖上。
樱红色的唇瓣像是从伊甸园采摘下的苹果,宛如蛇妖的谎言上帝的诅咒,欲罢不能。
阑夜秋抬起头,一只眼睛调皮的眨了下,“现在也被我吻过了。从今以后,我与缪斯与你同在。”
维科早就听到了脚步声,所以并没对阑夜秋突然出现感到惊讶。可这家伙大半夜又来了这么一出,他再淡定也不可能安之若素了。
这家伙为何总是让他大吃一惊?
看着低下头,目光微垂凝结在油画上的维科,阑夜秋捞起那只被自己亲吻过的手,和他的手叠在一起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撩拨似的搔了搔小可爱的头发,语气像是泡了蜜的魔药。
“我猜,你是想明天把这幅画送给道林·伯恩对吧?”
第18章
其实在垃圾场听到伯恩明天要来这边视察的消息后,维科的神色就一直有些反常。平时一碰就咆哮的小豹子,忽然变成了一只任捏任撸的小奶猫,还是怎能撸都不炸毛的那种。
实在可疑极了……
即使知道自己就是小可爱心心念念的救命恩虫,阑夜秋还是希望对方不要再把过多的注意力集中在“伯恩”这个名字上。
他实在不想自己辛辛苦苦赢得的好感度被另一只大腹便便的肥虫子坐享其成。虽然很自私,但他的小可爱只能为了他一只虫穷思竭虑苦思冥想。
小奶猫维科盘坐在地面上,盯着画中的海洋,视线随着瞳仁轻轻转动,划过巨浪上摇摆的船桨。灰暗的眸色也被映成了碧蓝色,天真而充满童趣。
半晌,平静的开口:“其实我并没想送他。只是回忆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有点睡不着罢了。”
最后半句话,尾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阑夜秋学着维科的姿势,盘起腿坐在他旁边,循循善诱:“那介意给我讲讲吗?”
维科嗤笑一声,“我这辈子竟是些无聊至极的事,有什么好介意的。”
维科把油画立起来,递给阑夜秋看,“其实这幅画是我十五岁的时候跟雌父在海岛上画的,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大海,也是雌父最后一次看见大海。”他抬起头,终于把目光从油画移到了阑夜秋脸上。
“画完这幅画的第二天,雌父为了救我掉进海里丧生了。”
看着维科又变成了灰暗色眼睛,阑夜秋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在虫生的众多考试中,雌父,这一课他的成绩永远都是零分。
虽然有雌父,但他跟雌后的关系始终都停留在点到为止的地步,充其量是在外人面前做足礼数,显得父慈子孝。但实际整个皇室都知道,私下里三皇子从来不会和雌后单独见面。
甚至雌后主动邀约也会被阑夜秋毫不留情的拒绝。
以至于好多虫都会在私下里议论他们的三皇子是个多么冷酷无情六亲不认的存在,有了精神力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连尊贵的雌后陛下都不放在眼里,胆敢如此傲慢无礼的对待。
其实这真是冤枉了阑夜秋,整个帝国知道他对雌性过敏的只有五只虫,除了他的雄父跟雌后外,一个是给他诊治医生,一个是他的虫侍诺斯,还有一位就是他自己。
他不拒绝雌后难道还吐对方一脸吗?
倒是雌后奇怪得很,明知道他无法靠近雌性还锲而不舍的朝他发邀请函,不是吃茶点就是下棋,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老四老五他们难道不能去陪吗?非要他?
阑夜秋这么想倒不是怨怼自己的雌父,毕竟他们只是名义跟血缘上的父子,实则并没有多少感情。怨怼这个词儿着实谈不上。
太重了。
十七岁才开始接触人情世故的阑夜秋实在学不明白。
不过看着维科黯然神伤的模样,阑夜秋还是想逞强的安慰对方,用他自己都不太懂的语言。
维科笑着摆了摆手,打断阑夜秋的安慰。
“我说这些,不是想听你大半夜叽哩哇啦给我灌鸡汤,就是图个痛快。你不用说那些没用的,安静听我讲下去就行。”
阑夜秋点点头,握紧了维科放在膝盖上手,一只叠一只,手伸进了对方的指缝里,做出五指相扣的暧昧姿势。似乎想以此赋予他更多的力量。
维科看着他跟阑夜秋密不可分的两只手,不自在的往外扯了扯,还没拉开一根指头,就被对方压住握得更紧,他忍着骨节痛努努嘴,放弃了挣脱。
两只雌虫在一起拉手手,也太娘了。说个话还非得牵着手说,什么破毛病?
维科红着脸将目光收回,不敢再往阑夜秋的方向探。
“那次掉进海里并不是我调皮,而是雄父另一位雌侍生的雄虫,也就是我同雄父异雌父的雄虫哥哥把我推进去的。虽然我真不想那么称呼他。在我眼里,无论他还是雄父,都是死不足惜的败类,应该被丢进太空让压强差撕碎的垃圾!”
维科另一只手撑眉骨上,投射下的阴影遮住了半只眼睛,睫毛随着眼睑眨了眨,像是被风吹拂婆娑摇曳的枝丫。
阑夜秋能感觉到,随着这件往事的叙述越来越接近核心部分,维科的情绪波动的也越来越大。那只攥在掌心的手,也开始用力握住自己的。
是憎恨,还是畏惧。
“本来那天是我的生日,很早之前就跟雌父约好去海岛上玩了。结果这件事被那只讨厌雄虫知道,非要跟我们一起去。你知道的,雄虫在伽蓝星的出生率很低,而他又是家里唯一的雄性幼崽,所以雄父对他言听计从,就让我们带着他一起来海岛玩。虽然他真的很欠揍,但雌父还是让我迁就他。到了最后一天晚上……”
维科抵在额头上的手覆盖在眼睛前,每说一个字,手就贴着高挺的鼻梁,一寸寸下拉。
“晚上,我拿着雌父送给我潜艇模型在甲板上玩,结果他看到了非要抢走,我不给,就在甲板上跟他打起来。虽然他比我大三岁,但我是雌虫,战斗力与生俱来就比他强。所以他输了,可没想到一转身他就把我的潜艇模型扔到海里。后来发生的事情,你那么聪明应该能猜到的。”
阑夜秋低下头,沉沉吸了口气,感觉喉咙里像是被倒进了一杯玻璃渣。
“那并不怪你。对你来说,那个模型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是很重要。但远远比不上我雌父。”维科缓缓转了下头,眼中的光明灭不定。“他原本水性很好的,可那天他的胳膊被雄父打折了还没痊愈,他在水里挣扎了好久,等我拿来救生网的时候,海面上只剩下那个小小的潜艇模型……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看到。”
说到这,维科猛然拿掉挡在脸上的手,脸上没有眼泪,只是狰狞上扬的嘴角。
看起来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发出嗜血的笑。
可看到这一幕的阑夜秋非但不害怕,还对这只恶鬼似的虫心疼到了极点。另一只手也叠加进去,紧紧将维科的手包裹起来,贴在了自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