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珩欲言又止,眼神往花清澪身上飘了飘。
“这位,是第三洞的引魂使者。”谢灵欢替花清澪做了个简短介绍,又特地重重地强调道:“如今也是我的道侣。”
道珩身子哆嗦了一下,震惊抬头,深深地看了眼花清澪。
谢灵欢立即不悦地皱眉,就势起身,一把搂住花清澪,将他大半个身子藏于怀内,冷声道:“禀报你的事务就是!”
“是,属下知罪。”道珩低下头,满脸苦相。“因南瞻部洲归属下管辖,属下日常警惕着。近日白室山出了异相,其宗门内掌门庚桑画收了个弟子,不知为何立为首徒,名唤原胥。自从这个原胥入门修道后,那头瑞兽就躁动不安,似有觉醒迹象。”
道珩这番话说的语焉不详,谢灵欢皱眉道:“你怀疑这个原胥,就是当初云岚仙尊走失的元灵?”
道珩把头埋得更低了些。“是。”
这却是桩麻烦事!元灵丢了,那具化作瑞兽的元身便兴不起什么风浪,最多修炼成精。但倘若元灵回来了,元灵一旦遭遇元身,这位云岚仙尊,怕不是就完整复活了!
花清澪张了张口唇,想了想,却又垂下眼。
谢灵欢眼尖,立刻低头问他。“怎么,哥哥想到了什么?”
一声“哥哥”出口,可怜道珩又受到了莫大惊吓,身子再次哆嗦了一下。
谢灵欢却懒得管他手下这些洞主们如何想,只低头追着花清澪问道:“哥哥有何要说的?”
花清澪又张了张口,随即蹙眉道:“云岚原本出自第三天,万年前,朱雀神君追随广和神尊去了三十三天,第三天仙帝位空缺,便由云岚顶了。他执掌第三天也有七千年,法力高深,但若当真是他回来了,倒不一定是来复仇的。”
“哦?”谢灵欢笑笑地望着他。“理由?”
“云岚天生性子温厚,不嗜杀,也不如何执着于两道之争。”花清澪斟酌着开口。“这点从他陨落后自行离开此界可以看得出。”
“呵,就这?”谢灵欢冷笑一声。“谁知道他是真心想离开,还是故布迷阵!”
咦,怎地在他开口相劝后,渊主反倒怒了?分明方才还漫不经心。
花清澪诧异地看了眼谢灵欢。
谢灵欢见他懵懂,越发觉得这口气堵得慌。他不能拿花清澪撒气,就怒气冲冲地对道珩道:“你去把那个叫原胥的修仙人带来,本王要见见他!”
“是!”
道珩利落地应了,暗自松了口气。倘若这个叫原胥的当真是云岚仙尊转世,那他可打不过!渊主肯接手最好。
道珩行了个礼,面照向谢灵欢二人,倒退着躬身就要走。
“等等,”谢灵欢却又叫住他,改了主意。“不须你去白室山宗门。你且把那头瑞兽关起来先!至于那个原胥,且待本王亲自去会会!”
道珩抬头。
花清澪也不解地望着他。
谢灵欢扬起下巴,赤着上身,一脸倨傲地道:“本王倒要去看看,他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
“是!”道珩又应了一声。
花清澪越发觉得这位渊主事儿实在多,在北俱芦洲带着个明德朝太子,这边又要奔赴南瞻部洲去查探云岚仙尊是否转世。他蹙眉轻声道:“景渊?”
谢灵欢正在一个人生闷气,听他说话,只下意识把他又往怀里带了带,然后就像宣告领地般,霸道地哼了一声。“你不是想去私会云岚吗?正好,本王陪你一道去!”
花清澪张口结舌,诧异地挑眉。“……我何时说要去见他?”
他直接跳过了谢灵欢口中那个“私会”的词,听着就像他与云岚有私情似的,忒可疑!
但是谢灵欢却偏揪住不放,又冷冷地哼了一声,神情倨傲。“哥哥你心里头想要,但是你不说。可你以为这样,本王就不知晓?”
花清澪:……
他转头,看向同样面现痴呆的第二十九洞洞主道珩,内心深深地叹了口气。
“行吧,一切都以景渊高兴。”
谢灵欢却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不仅不高兴,他看起来似乎更加别扭了,牙关咬着,唇角肌肉抽搐般地狂跳不休。
这是渊主大人发怒的前兆!
第33章 巫山雨二
大约是被难得一见的渊主怒容给惊吓到,第二十九洞洞主道珩退的干净利落。
“大人教训的是,属下这就去白室山外降服那头瑞兽。势必要给大人一个交代!”
道珩利落地单膝下跪,右手按在心口,行完礼就匆匆地退了。
逃跑的姿势一气呵成,潇洒如行云流水。
花清澪无奈地目送道珩背影,那袭雪白长袍快如天边云线,让他想开口挽留都不能。
他只得独自面对发怒的谢灵欢。
“景渊,”花清澪努力斟酌着字词,试图再救一救自己。“你知道,昔日在碧落天时,诸天仙帝都会定期会晤,所以我见过云岚,这并没什么。”
谢灵欢唇角跳了跳,看起来似乎要笑,又似乎开口就会是咆哮。
花清澪仔细辨认了几眼,然后……辨认不能。他只得继续耐下性子解释。“你看,我虽与云岚认得了数千年,但他是修无情道的,与我平素也甚少交集。”
花清澪突然顿住。——他为何要与渊主解释这些?
有关于碧落天,他许多年不曾主动想起,沉埋了,就是埋了。况且那里再无人记得他,人走茶凉,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仙。
花清澪默默地住了口,陡然间意兴阑珊。他垂下眼,望着雪色薄纱下如雪的赤足,抬脚往屋内走。脚踝处银铃轻动,铃铃地,寂寥而又诱人。
“怎地不说了?”谢灵欢从后头拽住他胳膊,仍旧带了些忿忿。“孤知你过去常见着他,你与他……”
“我与他,毫无干系!”花清澪冷声截断,随后扭了扭肩头,嗤啦一声,雪色薄纱衫儿从肩头处裂开。
如雪般,又似片片雪色的花。
花清澪讥笑道:“大人若是什么都忍不得,总疑心我不贞不洁,倒不如取消这桩婚契,于彼此都好。”
谢灵欢叫他一句话封了口,憋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大人是怎么个意思?”花清澪冷笑着反问,抬手指向自家琼脂般的鼻尖。“我又何曾说过要去见他?是大人非得去!你去便去,为何非得拖上我?又为何非得赖在我头上?”
谢灵欢张口结舌,急道:“不是,我不是……”
“卑职身份不如大人尊贵,武力不及大人高强,就连这论辩一术,也远不及大人高明!”花清澪连珠炮似的截断他,不住地冷笑。“大人欺我负我,我不能自证。惟求大人允卑职一条活路而已!”
花清澪一通火发完,径自甩袖走了。肩头露出大片苍白肌肤,月华般皎莹。
谢灵欢龇牙咧嘴,拼命控制住心头不断乱蹿的野火,目光钩子般盯在这人肩背。再往下,雪色薄纱内若隐若现,浑圆不可描述。
谢灵欢抬袖掩住口鼻。算了,看在这人如此好看的份上,啊不是,看在这人恼了的份上……就更不对了!
分明该恼的人是他。
谢灵欢怎么也琢磨不明白,为什么要发怒的是他,结果他却反倒被花清澪给凶了一顿?
但是这人施施然走动间,便是一幕幕活.色.生香。谢灵欢几次试图找回气势,那气势,都在那铃铃的细碎脚链声里摇碎了。
雪色薄纱几乎掩不住什么。
算了,看在这人如此配合地取悦他的份上,且……再纵着他些。
谢灵欢摸了摸鼻尖,眼珠微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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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黄昏,于南瞻部洲白室山宗门。晚霞尚未落尽,无数道七彩的霞披覆于山头,灵气逼人。
“树叶纷纷落地,归于泥土,这就是复根归命。”
冠盖大如云伞的树上,凌风飘飖地立着个年岁约二十许的青年男子,一袭雪白交字领长袍,冠玉般饱满的脸上勒着条靛蓝色抹额。
树下三五捉对地立着百来号白室山弟子,闻言纷纷笑了。有人叉着腰昂头冲树冠那人喊道:“大师兄!这段儿原文可不是这样说的,师父让我们背诵的原文是,芸芸复归其根。这可跟树没啥关系!”
“所以说你们不通!”树冠上的大师兄跳下来,腰间挂着三尺龙泉,眉宇轩昂。“什么叫芸芸?芸字,是草字头。形声字,从艸,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