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萤玥只好不满地嘟着嘴乖乖跟在他后面上了车。
宽敞的车厢中央摆了张矮桌,桌子上层层叠叠摞着奏章公文,桌架设置了一个凹槽,凹槽里面放着镂空的香炉,悠悠清冷的雪松香味在车厢里袅袅扩散。
桌子上固定着罩着琉璃灯罩的灯烛,天色尚晚,亮色的烛火把马车里的角角落落都照得通亮。
凌楚墨坐定在矮桌后面就开始处理公文,宋萤玥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上次那么尴尬。
想到上次摔到他怀里的经历,宋萤玥顿时有点心虚,这种也太让人误以为她是在投怀送抱地争宠了……不动声色地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半个身位。
饶是如此,在车厢里的距离终究是有限的,只要抬起头就对上他的侧脸。
他虽然平日里是个有些冷冰冰的人,但是车厢内摇曳的烛火笼在他的脸上,似彩墨一般一笔勾勒出起伏有致的轮廓。浓密的睫羽之下,深邃幽深的目光落在奏章文字之上,似乎是眼前的奏章
哪怕是坐在车里,她心里也嘀嘀咕咕,心绪百转千回地不安静。
凌楚墨有些无奈,不由得从奏章之中蹙眉抬起头来:“安静点,别吵。”
宋萤玥:“……?”我这不是挺乖的吗?我一直乖乖坐在这儿,什么都没干啊!
默了片刻,宋萤玥还是乖乖回了句:“臣妾遵旨。”
不能和上级顶嘴,这是金规铁律,只是回复的这句话里明显能听出说不尽的委屈。
凌楚墨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又忘了,这是因为那道灵识的原因,所以他能感受到她心里的一些情绪,并不是她在吵。
似乎有点错怪她了,总不能反悔说不怪她,是因为他的心不够安静,所以才被她的想法吵到了吧……略尴尬地低下头,继续批复手里的奏折。
事实也证明,真的不是宋萤玥太吵。
那抹似有似无的感应只是隐隐约约,也会随着时间和距离逐渐削弱。
就算是身处一室之内,如果不是刻意感知,应当没什么感觉。
他略微沉了沉心,不再主动去探知她的心绪。
果然,那隐隐约约的联系彻底切断了。只要他不刻意,就不会再感知到她的心情。
“若是无聊的话,车里有书,还有笔墨纸砚,可以自取。”他说完这句话,继续看手里的奏章。
宋萤玥的确待得无聊,从书堆里随意抽了一本来看。满篇都是认识的字,但是凑在一起,就怎么都看不懂……依稀辨认出似乎是本兵书。
又换了一本,第一句话就是圣贤之道……
彻底放弃了看书念头。这种书怎么适合旅途休闲?宋萤玥撇了撇嘴,还以为会有话本什么的。
干脆抽了张宣纸,在另一侧的矮桌上描描画画起来。
辘辘车马声缓缓停住,车外的人开门进来回禀道:“皇上,前面的路被吹断了的树枝挡住了,正在清理,可能要稍等片刻。”
凌楚墨抬头,才发现本来乖乖坐在一边的宋萤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难怪这会儿格外安静。
车子里垫了软软的棉垫玉席,她半个身子靠在棉垫上,又似乎怕摔倒一般,两只手还稳稳当当撑着车壁。
一张宣纸压在她的裙摆之下,只露出一角的墨痕。
做了个压低声音的手势,让内侍退出去。
凌楚墨徐徐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寻了个靠枕放在她的身侧,免得她一个不谨慎栽到车壁上。
手指轻轻捏住宣纸的一角,把宣纸抽了出来。
那是张侧颜的肖像图,画中人的如瀑黑发顺着肩头垂下,垂眸看着手中的书本,一手执笔,衣决飘然,笔尖落在书本之上。
凌楚墨一愣,她的画技真的算不上高超,画中人的五官含糊不清还有些变形。但是这就是他刚才的动作,她画的是他。
他把画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嘴角噙着笑意下了车。
此地距离西河行宫已经不远,遥遥眺望,便可看到西河行宫背靠的青莲山,山峰层峦叠翠,峰顶掩映在飘渺不定的浮云之中。
今日的风光似乎比春日的嫩绿漫漫,比秋日的半山红霞,比冬日的冰山皑皑都要好看。
拦了路的不只是树枝,还有一滩滩的污泥杂物。
清理起来霎是费事,干脆在路边的浓荫之下搭了凉棚暂时休息。
“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宋萤玥从车上探出头来,满意地赞叹了一声。
她睡醒了就发现车里人都没了,一探头就看见这美丽的风光,心情都好了几分。
怎么说穿越这一遭也公费旅游了好几趟,这样好的山水景致在她那个时代已经是很少见了。
伸到面前的手指骨分明,指节修长圆润。宋萤玥扶了这只手跳下来才发现站在面前的正是凌楚墨。
身后的宫人内侍之中响起浅浅的倒吸凉气的声音,宋萤玥心里咯噔一下,完蛋,又被误会了。皇上亲自扶她下车,这宠妃之名坐实了,甩都甩不掉。
但她真的就是习惯性动作……没有警惕一下而已……
都到这程度了,宋萤玥逐渐不在乎了:“皇上,到了行宫了吗?怎么停下了?”
凌楚墨淡淡道:“风吹断的树枝挡了路,侍卫正在清理。”
宋萤玥叹了口气:“这也没办法,都是上天给的意外,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吧。”
“已经有三天时间没有下雨了。”凌楚墨语气随意散漫,随手解下腰间的玉佩丢到内侍的手上,“先帮孤收好了,上好的冰种翡翠,可别摔了。”
这一句话就让宋萤玥明白了,这仿佛是个陷阱。
吓得浑身哆嗦一下,她这才来得及问:“您是说……有陷阱?”
怂怂地环顾四周,青山绿水,一片祥和,然而心里逐渐出现危险的预警,宋萤玥扯了扯他的袖子:“那要不臣妾先去马车里躲着?总感觉有点危险……”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道锐利的锋芒劈向身旁的马车。
圣驾的车壁都有夹层,用铜水浇铸,坚硬牢固,可以阻挡弓箭利器。
然而在这道锋芒之下,却薄弱得仿佛一张宣纸,轻轻一撕,就碎成了两半。
宋萤玥都呆住了,怎么都冲她来?她就是个咸鱼,只想好好活着,这就差两步就没命了啊……
一只宽阔有力的手把她的手掌握在掌心里,宋萤玥只听到耳畔传来凌楚墨的声音:“哪儿都别去,乖乖跟着孤,别乱跑。”
宋萤玥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被那只手牵着后退三步之后,终于被松开。也差不多是同时,腰间攀上一只手臂,牢牢地把她护在怀里。
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宋萤玥只听得到自己急剧的喘息声,还有近在耳畔的砰砰心跳。
他的侧颜近在眼前,眉目之间都是认真之色。
宋萤玥顿时想起被她藏起来那副画,低下头不敢看他。默默在心里念了三遍渣男美色不可取……
袅袅的烟雾四散开来,把周围团团围住。
宋萤玥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模模糊糊,有种想昏睡过去的冲动,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清醒。
“小心!”眼瞧着那锋芒又朝着这边划过来,宋萤玥下意识呼喊出口,推着凌楚墨往另一侧躲。
然而反应太慢,那锋芒擦着她的肩膀略了过去,在肩膀之上擦出一道红线。
凌楚墨也被这烟雾影响了一瞬间,醒神回来就看到她肩头的艳色,瞳孔微微一缩。他以为把她放到身边就能够护住她了,结果还是让她受了伤。
手中灵光一闪,宋萤玥看不清他的动作,他手中已然多了把金色的长剑。
叮叮当当的碰撞之声响起,宋萤玥觉得自己被甩得有点头晕,转瞬之间就被凌楚墨带在怀里和对面的人过了十数招。
两人似乎都没有占到上风,一招过后,都后退落地。
宋萤玥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试探道:“您要不把我放下去?单手作战太吃亏了吧……”
凌楚墨不假思索回复道:“不用。”
不是他逞强,而是因为她在身边他才能如挥臂使地使用调动体内的灵力,虽然可能失去了一条手臂的优势,但是与那磅礴的灵力比起来也算不上什么了。
宋萤玥瞧了瞧烟雾里模糊不清的世界,那些宫人什么的似乎都被烟雾迷倒了,横七竖八倒了一堆,确实有点危险……还是他身边比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