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马车上,魏妙沁就叫他这样喂过一遭了,这会儿倒也不觉得尴尬错愕,只顿了下,然后低头就着他的手吃了。
她本就没吃多少东西,这样走一日下来,也的确是饿了。
等吃了点心,没一会儿从婉又捧了莲子羹来。
魏妙沁都一一吃了,还喝了些汤,而后便净了口歇下。她困乏上头,加上又刚用了食物,没一会儿便睡过去了。
再醒来,却是从梦中惊醒的。
魏妙沁牢牢攥着被子一角,霎地睁开了眼。
她并没有再做噩梦,相反,她做的梦静谧极了。
梦中她恍惚看见了端王与端王妃,在那贵妃躺上相依而坐,丫鬟取了杯盏倒了半杯茶……端王府中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便仿佛画卷一般缓缓在她的梦中展开。
只是越是梦见,魏妙沁便越觉得茫然。
端王府到底只是成了一座空壳。
不知来路,也不知归途的空寂牢牢笼住了她。
然后她就醒了。
魏妙沁抓着被子翻了身,眼睛却是突地被蒙住了。男人修长有力,还蒙着一层薄茧的手指顺势擦过了她的眼睛。
魏妙沁眨了下眼,重新睁开,这才看清自己攥的哪里是被角?分明是荀锐的寝衣。
魏妙沁张了下嘴。
荀锐也悄然绷紧了身躯。若是她不愿与他睡在一处……
魏妙沁突然道:“你还知晓端王府什么事?一件件都说与我听罢。”
荀锐低低应声,立即讲了起来。
“端王妃曾师从柯疏风学了剑,端王后来便也拜了统领陈松学剑法。二人成婚后,还请滇州的匠人,打制了两柄剑,随身佩戴……”
门外守夜的宫人隐约听见了声音,打了个激灵,忙站起身,手都扣上了门,只听得里头隐约是皇上的声音,倒像是、像是在讲故事?
那宫人摸不着头脑,犹疑一会儿,又结结实实坐了回去。
荀锐讲起这些并不生动,他的声音始终毫无起伏,乍一听,甚至还叫人忍不住心肝发颤、背脊发凉。
先前魏妙沁也有些怕他这样。
但这会儿听得久了,魏妙沁却是头一回从中听出了点安宁的味道。
她攥着手里的衣料,本能地想要再翻个身,只是却忘了抓着的是荀锐的寝衣,一翻身没能翻过去,反倒是因为劲儿使大了,一下反滚进荀锐怀里去了。
她的额头正磕上了荀锐的下巴。
魏妙沁僵了下,也没成想会这样尴尬,她连忙捂了捂额头,又觉得不对,忙又去捂了下荀锐的下巴。
“我……撞着你了……”
荀锐眸色一沉,牢牢箍住了她的腰,并不应她的声,好像什么也未发生一般,只继续往下讲:“端王曾经有个老师,负责讲经。端王出事后,他便在朝中升了官职。”
“那如今呢?”
“死了。”荀锐淡淡道:“我一刀砍死了。”
倒是荀锐的作风。
魏妙沁本该感觉到畏惧害怕的,只是这会儿却只觉得痛快了。
荀锐又接着往下说。
那些曾经与端王府有过情谊的,还有那些曾经背叛了端王府的……魏妙沁听着听着竟是又睡着了。
荀锐许久都没再听见魏妙沁的声音,他一低头,才发现少女双眼紧合,睡过去了。
她忘了挣脱,听着故事就这样在他怀中睡过去了。
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大的诱.惑了。
荀锐摩挲了下她的腰。
魏妙沁睫毛颤了颤,口中低低呜咽了一声。
荀锐动作一滞,小心翼翼再去看她。
“我忘了……”魏妙沁没有醒,只是眼角又流下了两行泪,她低低呜咽,哭得极是伤心,“我怎么能……一处都不记得呢?我怎么能……忘记……端王府呢?”
她在梦里也是难过的。
短短几月,便好似吃了数年叠在一块儿的苦。
连哭的声音都变得细弱了。
荀锐胸口仿佛被生生插.入了一柄刀。
他觉得自己的确如旁人所言那样,是奸恶之徒。
他一面不愿她这样难受。
可他一面又冷静至极地想,她这样脆弱,便能多倚靠他一些了。
荀锐将她的腰掐得更紧,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气息喷洒。她还是没有醒来。
他便又亲了下她的鼻尖,脸颊,下巴,脖颈……还舔吻过了方才她捂住他下巴的手,她的手指养得极为细嫩,指尖微红,带着一点少女香气……
荀锐眼底的火焰越发热烈。
他按在魏妙沁腰间,手扣住了系带。哪怕隔着几层布料,他脑中也已经勾勒出底下滑腻的肌肤触感,还有微微贴着他的丰盈……
室内微弱的烛火明灭。
荀锐的眼珠子都红了。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室内安静极了。
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今日过去,她兴许会有一丝喜欢我呢?
第六十三章 讨好
他们在端王府住了一宿, 等第二日魏妙沁醒来,就已经身在宫中了。
想也知道是谁将她抱上床榻的。
荀锐已经处理政务去了,没有再提起日后还会不会常再去端王府。魏妙沁也只好先暂且按下了心头的期待。
她睡了一觉倒不觉得如何难过了。
若是忘了端王府的种种, 那便重新一样样去捡回来好了。
魏妙沁想了想,倒也顾不上去好奇那住进慧曜楼的人是谁了。
香彤伺候着她起身洗漱,梳妆。
“皇上平日里可是在勤政殿?”
香彤正在魏妙沁的发髻间比划哪个簪子更好看呢,便听见了这句问话。
香彤愣了愣。
往日魏妙沁并不关心这些,底下的宫人们自然也不会去留意。更何况……香彤想到这位新帝的模样, 心底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谁敢去探这位的行踪呢?
魏妙沁抬眸瞧了瞧镜子里映出的香彤的模样。
“罢了, 我自个儿去瞧瞧就是了。”
香彤忙又抄起了一朵芙蓉花,别在了魏妙沁的脑后, 又将一旁的金簪, 换做了水晶簪。
魏妙沁哪管她给自己梳了什么头, 一提裙摆起了身,先去用了早膳。
她捏着筷子,稍微有些犯难。
她自幼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她若是下一趟厨房, 只怕要把荀锐毒死。
算了……
魏妙沁叫从婉去膳房盯着做了几道小菜、点心,还熬了汤。
“我昔日在侯府里的东西呢?”魏妙沁问。
香彤道:“抄家那日, 皇上命人去运到了宫里,如今放在西侧殿呢。”
西侧殿占地不小,却只空空荡荡放了些魏妙沁的东西。
魏妙沁命宫人一一打开,挨个梭巡过去,从里面捡出了一套文房四宝,笔是漆绘山海兽纹的龙须笔,纸是坚洁如玉的澄心堂纸,墨是带漆边的漱金墨, 砚是绿如蓝、润如玉的洮砚。
但魏妙沁想了想又觉得还不够。
这些玩意儿哪里算得稀奇呢?
她过往都不过随手一把玩,便扔到一旁去了。
魏妙沁就又拾了一件青玉山峰笔架。
想想又再拾了一把弓,弓身上镶以金玉,华贵非常。
“……走罢。”魏妙沁道。
香彤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还是同从婉一块儿,跟了上去。
早先建康帝在时,魏妙沁没少往勤政殿去。这时自然也是熟门熟路。
从婉走在后头,轻声问:“咱们今个儿也不去静王府么?”
香彤忙冲她使了使眼色。
从婉住了嘴,心道,是呢,能不能去,还得皇上一句话呢。
自打改朝换代后,皇宫中便安静了许多。
尤其勤政殿周围,更是静得仿佛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甘华立在外头,眼看着几个大臣抹着汗,腿肚子颤抖着,缓缓走了出去。心中忍不住感慨,果真与前朝建康帝大不相同。
正胡乱想着呢,却听得远远地传来一道声音:“娘娘?”
“娘娘且等一等,我等先前往通传。”
甘华忙转头看了过去,就连那几个快要离开的大臣,都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郡……娘娘怎么来了?”甘华都是满面惊喜。
甘华连忙迎上去,他身后的小太监倒也聪明,立刻反应过来,返身就往殿内跑。
“郡主……”有个大臣喉中刚吐出两个字,就被甘华冷冷扫视了一眼。那人醒了神,忙改了口:“皇后娘娘。”
人家如今可不再是元檀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