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知道钟长生的手机号码,一时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医院!”
小孩脑中灵光一闪,正想叫救护车,手机却突然被人拿了过去。
颜药下意识呆了呆,迟疑地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熟悉而漠然的眼睛。
青年狭长的凤眼静静地看着他,冷静而深邃。
颜药疑惑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捏着手指小声说:“爸爸?”
“嗯。”方黎闻言,轻轻摸了摸小孩的头,说:“是我。”
颜药顿时欢呼一声,弯着眼睛笑起来,一把扑到了方黎的怀里,小脑袋依恋地蹭了蹭青年的颈窝,撒娇道:“药药好想爸爸。”
“今天凌晨的时候不是才见过面?”方黎把滑下去的颜药抱高一点,拍了拍小孩的背,说,“药药和戚越起冲突了?”
“……好像是。”颜药回过神,小脸皱了起来,难过地说,“戚越生气了,因为药药说了爸爸,然后他就头很疼,不见了。戚越会不会有事?”
方黎沉吟片刻,说:“他没事,只是紧急切换了人格,最多昏睡一天,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可是爸爸不是只有晚上才能出来吗?现在是白天。”颜药懵懂地问。
方黎将平静的视线从一旁的蛋糕上收了回来,说:“因为爸爸听到你的声音了,药药在叫我,我自然会出来。”
“爸爸想出来就能出来吗?”颜药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以前不是。不过,”方黎揉了揉儿子的头,意有所指地说,“药药和戚越提到了我,他心神不稳,自然有破绽。”
“即便没有破绽,只要药药需要我,爸爸就一定会出现。”
这两句话算是解释了一切,但颜药年纪小,理解能力有限,也没有深究,只是翻了个身,仰躺在方黎的怀里,又抓着青年的手贴到自己的肚子上,小声说:
“那药药要睡觉了,就在这里睡。”
“闹什么,开车要系安全带,这样坐着不安全。”方黎说着,就把小孩抱了起来,打算放回副驾驶。
颜药却在他爹的臂弯里扑腾起来,慌手慌脚地缠到方黎身上,耍赖道:“不过去不过去!药药就睡在这里,好不好?”
他眉头蹙起,眼里都是慌乱和委屈。
方黎顿了顿,沉默片刻,又把儿子抱回了怀里,伸手扯过安全带,把小孩扣在胸前,又扶着人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躺得舒服一些。
做完这一切,方黎才发动了车,往研究院的方向开。
颜药体型小,被带子扣着也不觉得难受,反而坐在他爹身上扭了扭,好奇地抓着安全带察看,还伸手去按开关。
只是没等他把安全带解开,方黎就迅速握住小孩的手,惩罚似的捏了一下,又团到掌心禁锢着,训道:
“别淘气,安全带不能解。”
颜药不满地扭过头,枕着他爹的胸膛乱蹭,毛绒绒的黑发戳到了方黎的下巴,痒得青年往后靠了靠,警告道:“药药再动,就自己坐副驾驶。”
“不要。”颜药又蹭了两下,这才安分地躺下来,气鼓鼓地踢了踢脚丫。
方黎见儿子一副赌气的模样,这才明白过来,问:“为什么闹脾气?因为爸爸刚刚不让你坐?”
“不是。”颜药慢慢摇了摇头,说,“爸爸在生气,药药就不能自己去旁边坐,不然爸爸不要药药了。”
方黎微微敛起眉,说:“谁跟你说的我在生气?从我醒过来,哪里有凶过你?”
“可是爸爸和昨天晚上不一样。昨天晚上,爸爸说话才不会这么凶。”小孩理直气壮地反驳。
方黎闻言,沉默了。
他确实有些不快,但并不是生儿子的气,而是不满另一个人格总是纵着颜药胡来。
眼下这个时间点马上就要吃午饭,可颜药吃了蛋糕,本身蛋糕就不容易消化,颜药变得这么小,吃多了容易拉肚子。
加上儿子的药膳是定量的,待会儿回去,颜药吃不完药膳又要难受,连带着后面的中药也不一定喝得下去。这才是方黎不悦的理由。
在颜药的健康问题上,方黎一向谨慎,甚至可以说非常严苛。
但戚越并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人格之间也默认不会干扰对方的行为,即便是方黎,也没办法对戚越说什么。
沉默了许久,方黎才摸了摸儿子的头,说:“不是生你的气。别担心。”
可颜药早就听到了他爹的心声,一时愧疚得不行,默默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到方黎胸前,极小声地嘟囔道:
“药药错了,爸爸别生气。是药药闹脾气非要吃蛋糕的。”
方黎抽空看了一眼儿子,抬手轻轻摸了摸小孩泛红的眼睛,说:“是爸爸的错。药药还小,不懂照顾自己很正常,作为大人就应该看着你。”
“可是……”小孩纠结地蹙着眉,有点胆怯地说,“爸爸怪戚越,就是怪自己,这样也很奇怪呀……戚越每次骂爸爸,药药也觉得,他是在骂自己,还骂得好狠,有点可怜。”
颜药说得非常认真,完了还肯定地点点头。
“……”方黎有生之年第一次被儿子用同情的眼神看着,缓了缓,才看似若无其事、实则暗中使坏地捏了一下儿子肉乎乎的脸,冷静道:
“双重人格并不是同一个人,起码记忆和情感是独立的,爸爸不会知道戚越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我的。药药在我们眼里,或许是完全不一样的孩子。”
第29章
听见了父亲的心声,哪怕已经当面认过错了, 颜药还是悄悄地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小孩看似没骨头一样软趴趴地蜷缩在他爹怀里睡觉, 其实小手一直紧紧地捏着方黎的衬衫扣子, 哪怕睡着了也不肯放手。
胸前的衬衫被儿子揉得皱巴巴的不成样子, 扣子也被揪得有些脱落, 方黎却仅仅是垂眸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一边开车一边腾出手, 把儿子翻到肚皮上的苹果色卫衣拉下去,又打了个电话给杨沐秋。
今天出门的时候, 颜药穿的是原来的校服,只是袖子裤腿都被挽了起来,这会儿回来,却换了合身的卫衣。
这卫衣是成套的, 上衣和裤子都是苹果红, 穿在儿子身上,衬得小孩露出来的皮肤白得仿佛会发光, 可爱是可爱,就是少了点男子气概。
乍一看, 儿子就是一颗刚刚长红的小苹果, 委实有卖萌嫌疑。
因此,向来相信子肖父, 致力于把儿子也养成冷淡禁欲风的方黎就不太满意了。
他在电话里和杨沐秋询问了颜药今天上午的行程, 很快得知了商场里的意外, 随后打电话给商场负责人,得到的消息却是由于商场临时被戒严,颜药的衣服要今晚才能送到研究院。
方黎便给了收货地址,挂了电话。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车内寂静无声,空调的凉风徐徐吹了过来。方黎把温度调高,一只手贴到儿子的小肚子上暖着,垂眸盯着那套苹果卫衣看了三秒,接受了儿子萌的事实。
小孩愿意让戚越给自己换上这衣服,说明并不嫌弃,如果一定要颜药天天穿白衬衫黑裤子,也确实有点为难这个年纪的儿子。
索性,萌就萌吧。
绿灯亮起,怀里抱了只小苹果的方爸爸踩下油门,离开了十字路口。
方黎身上穿的还是校服,脸也是戚越的模样,不能直接回研究院工作,只能送了人再离开。
回到研究院后,路过的教授见到他怀里抱着睡着的颜药,只当他是颜药的同学,忙伸手过来接。
“你是颜药的同学吧?辛苦你送药药回来。”
说话的是同为天文学研究专家的聂行,他的身材比寻常男性要壮硕许多,身高超过两米,一眼望过去仿佛一座小山,气势凶悍,偏偏脸上带着和气质完全不符的憨厚笑容。
方黎时常和聂行合作做研究,彼此算是很熟了。
此刻两人面对面站着,方黎身高一米九,照理说并没有什么体型上的优势,可聂行对着格外冷静的青年,反而有一种自己平白无故弱了一头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只在方教授身上出现过,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聂行要过来抱颜药,方黎揣着儿子让开一步,平静地说:“药药睡着了,突然换人抱可能会醒,麻烦教授带一下路,我送他回房间。”
聂行闻言,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比刚刚更为不解地细细看了看方黎,几秒后才困惑地挠了挠头,说:“那行,往这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