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登······奥登能有什么脸色呢?他满脑袋都是葡萄酒、冰饮、舞会,心情比外头那轮明月还要皎洁明亮,只恨时光不能飞得再快些,最好一眨眼天就亮了。
这一夜,安塞没能睡好,他被奥登困在怀里,这个野蛮人用那双强壮有力的双臂把他牢牢固定在胸前,下巴顶着他的头顶,呼吸拂过发丝,让人又痒又难受,还很热。这是在弗雷德卡养成的坏习惯,那儿太冷,冷得让安塞无法忍受,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每当这时,奥登便会紧紧地抱住他,用被子和自己把他护得密不透风,谁知回到马第尔达了他还是这样,这在夏天简直糟糕透了。
他想把奥登推开,最好能换个姿势,可对方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像一块儿巨大的、黏糊糊的软糖,叫人又爱又恨,无从下手。
最终安塞决定放过彼此,便不再挣扎,也不知过了多久,竟就这么睡了过去,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不大舒服,脑袋昏昏沉沉的——如果没有外头那个该死的派对,那么他绝对能一觉睡到明天。
但是奥登的精神却很好,比平日里还要更加的精神充沛,他的面色红润,一双蓝眼睛里盛满了温和的笑意,再加上干净利落的装扮,比安塞看过的所有爱情小说中的男主还要再英俊一点。
安塞想起流程里所写的,第三天晚上那场能够交换定情信物的篝火晚会,在心里偷偷地嗤笑一声。
在起床到参加派对之间的这段时间,奥登统共就吃了六片烤面包,比往常少了四片。他一直朝窗外看,好像能穿透那些王宫中的建筑,直接瞧见街道上的盛况似的。安塞知道他急着加入派对,把自己埋进装葡萄酒的木桶里,吃早餐的动作便悄悄加快了些。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湿着,随意地披了件睡袍,面前的盘子里还剩半块烤面包和几滴果酱。
今天的面包烤得略微有点硬,吞咽困难,好在有半杯牛奶垫着,果酱的味道也很不错,为了不让奥登感到扫兴,他用牛奶浸透面包,想要凑合吃下去,可看着杯子里那团过度膨胀的白色糊糊,顿时失了食欲。
“我吃饱了。”他把刀叉一放。
奥登正拿着一块毛巾走过来,闻言立刻皱起眉头,数了数盘子里的烤面包,又在第一时间发现牛奶中的不明物体,立刻摇头否决:“别想骗我,你最多吃了半块烤面包,怎么可能吃饱?”
说着,那块看起来很柔软的毛巾便落在了安塞的头上。安塞闭上眼睛,很轻易地被十根手指和一块布安抚住了。
“不太饿。”他解释道,“昨天晚上吃的比较多,积食了。”
“面包太硬了,我让他们重新烤一份送过来。”
奥登刚想叫女仆过来,手却突然被挥开了,安塞猛地站起来,带着点莫名其妙地火气,声音冷冷地,音调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些。
“我说我不饿!”他说,“送来我也不吃。”
因为动作过大,那原本就系得不怎么牢固的睡衣带子一下子松开了,睡衣从他的肩头滑落,虚虚地挂在手肘处。他瞪了奥登一眼,没有管睡衣,朝浴室走去,但他的脚步凌乱,耳尖绯红,完全没有看上去那么淡定。
像一个没有穿裙子,只披着披肩的贵妇。
奥登呆呆地想,其实今天不去派对,在寝宫里待一天也没什么不好,又不是没有见过葡萄酒。
浴室里还残留着几缕淡淡的水汽与柠檬的香味,安塞取了块毛巾准备把头发擦干,为了动作方便,他干脆把睡衣扯下来,丢到一边。
他抬起手,看见被镜子所反射而出的,苍白难看的皮肤,以及因为脂肪存储不足而凸显出来的每一块骨骼。无论是黯淡的发色还是乏味的性格,样样都不符合他的丈夫的审美,
还不会打架,遇到事情只能靠偷袭,一点也不光明磊落,却因为各种各样的附加条件只能强行被绑定。
他应该······很难以接受吧。
安塞用毛巾蒙住脸,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活生生把自己捂死,但他终究还是放下了手,把湿透的毛巾扔进洗衣筐里。
因为王宫门外就是夏日派对,所以两人并没有乘马车,他们换上了低调的便装,准备从后门溜出去。谁知还没走多久,就遇到了一个孤孤单单的老国王在花园散步。
“孩子们,汝们可是准备参加节日之活动?”
“是的父王。”奥登答道,“今年是安塞第一次参加夏日派对,我迫不及待地想叫他看看活动是多么有趣!”
老国王点点头,在两人准备离开之前,又突然叫住他们,嘱咐道:“奥登吾儿,汝母离开之前派我叮嘱你,安塞初来乍到,望你能尽地主之谊,多带汝夫出门社交,她殷切盼望,安塞,能有更多朋友。”
安塞愣了一下,就听见奥登飞快地回答道:“放心吧父王,我一定谨遵母后之言!”
他冲老国王挥挥手,等对方离开了,才继续往后门走。
“有想要认识的人吗?”他问,“我带你去他家,谁都可以。”
他等了一会儿,但没有听到回答,一扭头,便瞧见一个满脸呆滞的小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这时,安塞才像是刚从梦里醒来,疑惑地问道:“你笑什么?”
“啊,我就是心里开心,特别激动,因为后门马上就要到了。”
安塞冷淡地“哦”了一声。
奥登又问:“那你到底有没有想要结交的人?来这里之前应该看过贵族们的资料了吧?那可是母后亲自上阵,总结出来的,上头写的内容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安塞说:“没有。”
奥登苦口婆心地劝他:“咱们的婚礼是在去年冬天举行的,一晃都快要入秋了,你也该着手培养自己的势力了,等我做了国王,你就是王后,咱们两个要平分权力的······”
安塞赶紧捂住他的嘴,同时紧张地朝两边张望:“你疯了吗?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疯话吗?小心父王······”责备的话只说到一半,他就突然想起了什么,讪讪地松开手,解释道,“一下子忘了这是在马第尔达,布拉德里克三世不允许公开谈论这些,若有触犯,严厉责罚,我也是······一时思虑不周,见谅。”
他又问道:“可是,母后也并没有怎么管过世啊?”
“她那是懒得管。”奥登笑了一下,“在我小的时候,她可是父王最喜欢的女将军,虽然出生费兹捷德,但武艺高强,骁勇善战,特别是领兵攻打······咳,别的国家的时候······不过戴安娜出生之后她就不怎么练武了,专心抚养我们几个,有的时候还会种种花。”
“是这样的。”他用双手扶着安塞的肩膀,神色认真极了——此时他们已经能够看到后门,只要再走个几步就可以出宫了,奥登说,“在我们这儿,王后的权力是被写进法律中的,就连父王都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撤掉它,就算你在街上随便拉一个平民问,他也知道王后与国王平权,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想做什么就去做,就算做了错事,我也会尽力护你。”
他看到安塞的嘴唇在动,却分辨不出对方究竟在说什么,大抵是“我不要你保护”之类的话,但他这样一遍一遍地重复、强调,也只是希望,下一次他的小王子遇到同样危险的事的时候,能够想起来自己还有人可以依靠。
他们一前一后地从后门走出去,没有牵手,像是两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但是,一个在追,一个在别别扭扭地等,撞到一起只是时间问题。
外头热闹极了,街道两边每隔五十米的地方都立着一大桶葡萄酒,人们拿着水瓢、脸盆、瓷碗,甚至还有小勺,见到谁就泼谁。
安塞走在前头,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看节日的情状,就被泼了满头葡萄酒,他想也没想,出手极快,奥登还没反应过来,一整桶葡萄酒已经飞上了天。
然后旋转着从街头飞向街尾,为整条街的居民下了一场快乐葡萄酒雨。
作者有话要说:
马第尔达:嫡长子继承制,国王与王后享受同等权利(兵权在国王和王后手上),神权较弱,起辅助作用。不过奥德里齐从小在军队长大,如果他要出兵安斯艾尔反对也没有用,因为军队暂时听他的。(但是奥德里齐听安斯艾尔的)
弗雷德卡:选举继承制,国王拥有最高权力(包括兵权),但是弗雷德卡有冬之女神教会,教会拥有自己的领地和军队,与国王势均力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