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里是整个弗雷德卡最奢侈的王宫,也依然没有按了就能出水的笼头,没有一套完整的下水道系统。安塞在蒸腾而出的白烟中自我批判,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不知足的混蛋,在马第尔达的时候念家乡,在弗雷德卡的时候又想着马第尔达的好。
也许我应该被奥登关起来,锁在只有一扇小天窗的监狱里,永世不得解放。那么我就能恨他,恨整个马第尔达,同时把弗雷德卡当作一个出不可及的梦。
哦,奥登,奥德里齐·曼德尔。
那个愚蠢、天真、无所畏惧的,安塞的丈夫,他的金发凌乱,双眼似大海,相貌堂堂,拥有宽阔的肩膀,一剑就能刺穿敌人的心脏。
他的手掌温热,血液滚烫,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
不知道现在他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在很多年之后,在某个月如弯钩的夜晚,他会想起这短暂的、人生中的第一段失败的婚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小王子已经默认两人离婚了,但是这怎么可能。
奥登在赶来的路上。
第24章 赶路
这一晚,有人欣喜若狂,有人孤枕难眠,还有人凭借顽强的毅力与强劲的体魄连夜赶路。
可怜的奥德里齐殿下就是赶路中的一员,为了速度更快,他甚至拒绝乘坐马车,揣着包袱,骑着马,就踏上了前往弗雷德卡的路。
七月三号,对于住在马第尔达王城的绝大多数贵族来说,是一个顶快乐的日子,就在这一天的早上,乔治王子殿下从伯格郡回来了。一大早,王城们的百姓就瞧见了乔治王子的车队,除了领头的那一辆,剩下的车子里堆满了新鲜水果,见者有份。
正午的钟声敲响之前,最后一封请柬被信使送到它该去的地方,贵妇名媛开始梳妆打扮,为晚上的宴会做足了准备。
在得知安塞怀孕之后,奥登就一直在为他的丈夫筹备一场盛大的派对,白天他研究菜单和会场的布置;夜晚他准时回家,把各种礼物递交到安塞手上,只为看到小王子的笑脸。
但小王子好像一直都不太开心。
今晚他准备带安塞到派对上散散心,顺便引荐一下亲爱的乔,他们可以跳一支舞,角落里拥抱,避开所有人到天台接吻,但绝不能喝酒。
“安塞一定会很高兴的。”他在心里想,“毕竟乔是那么讨人喜欢。”
一想到这些,奥登就再也没有学习蓝莓土豆泥的心思,他试图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专心做事,可他失败了,只好在自己的待客厅里急得团团转,像一只捕猎失败的野兽,焦躁到头发都要炸成一团。在撕毁了三本书、踩爆十个气球、把所有的蝴蝶结彩带都系成死结之后,奥登不得不提前离开这里。
到家的时候,天还没有黑透,天幕遥遥,被夕阳染成紫与橙混合的那种浓烈的色彩,被波浪般的火烧云分割。位于门上方的两片小窗里没有灯光,把冷清与寂静提前透露给奥登。
奥登推开门,他穿的不多,却依然逃不过浑身是汗的命运,掌心黏糊糊的,衬衫贴在后背上。屋里比外面凉快太多,玄关上摆着一杯冰水,里头的冰块还未完全融化,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叫了一声安塞的名字。
被子动了动,安塞没有回答,他睡得正香。这几天奥登查遍了所有关于“怀孕”“妊娠反应”“孕期饮食”等方面的书,这是他第一次对于某种书籍产生耐心,虽然大部分书他都只看了前三页,不过他依然学到了“嗜睡是孕期正常反应”这件事。
他没有急于去冲澡,而是径直走向床的位置,想要看一眼昏睡着中的丈夫。一边走,一边把衬衫的口子解开,现在他没那么热了,玄关的冰水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安塞每天都会吩咐女仆摆上一杯,他早就知道了。他在床边站住,盯着小王子露在被子外面的长发看了好一会儿,像一只被黏住的青蛙,直到对方把头发也拢进被子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距离晚宴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安塞并没有表露出想要醒来的迹象,奥登便知道,今晚只有他一个人了。他披上外套,冲着黑暗中的房间道别,然后出发。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乔,他根本不会参加。
奥登在晚宴上待了十分钟,喝了两杯酒,一杯是母后递的,一杯则来自于弟弟。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绝大多数时间都坐立难安,他对每一位前来搭讪的客人微笑,心却早已穿过宴会厅的走廊,飞跃十几幢宫殿,飞到躺着安塞的那间寝宫里。
在第五分钟的时候,他的好朋友,温妮小姐提着裙摆兴冲冲地跑到沙发旁边身边,他们聊了大概几十秒的天,但奥登完全不记得两人讲过什么,他感觉到母后的视线如同两道激光从头扫射到脚——如果母后真的会魔法,也许自己早就被切成两半了。
母后肯定是在责备我没有待在寝宫里陪安塞,看来今天我能早些回房了。他在心里松了口气,把空杯子随手放在一旁。这个时候温妮开始在沙发周边走来走去,灯光照射在她的水晶高跟鞋上,无数的彩色小光斑以她为圆心在地面上四散开来。但奥登比她更想站起来,更想在宴会厅里走来走去,他太焦躁了,他想回去。
音乐已经响起,舞池中的男女开始面对面行礼,温妮还在原地散步,安迪把自己灌得烂醉,像个巨型麻袋摊在大门口,几个侍卫把他围在中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母后没有跳开场舞,她端着两杯酒,穿过那些华美的长裙和燕尾服,从大厅的那一头过来。
“温妮小姐,博瑞找了你半天。”母后侧过身子,对温妮说,笑容是淡淡的一抹,虽然是在对别人说话,那双与奥登如出一辙的蓝眼睛却紧盯着她的大儿子。
温妮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记忆中只有孩子们犯错的时候,王后才会露出这样严厉的表情,奥登慌忙站起身,他有些手足无措,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哪里错了,只好眼巴巴地瞧着母后,渴望得到一个答案。
王后把左手那杯浅蓝色的酒递给奥登,然后拉着他坐下。她问了一些有关安塞的问题,奥登都认真地答了,这时王后蹙着的眉才逐渐舒展开,母子两人肩挨着肩,亲密地靠在一块儿,欣赏了一会儿乔的舞姿,并对此做出评价。良久,奥登实在坐不住了,央求道:“母后,我先走了,代我向弟弟打个招呼。”
“好。”王后真心实意地笑了。
在奥登离开之前,王后与他拥抱,她不算矮小,却再也不像童年时那般高大,奥登低下头的时候,能看到母后眼角的细纹。
家里还是很黑,被子缩成一团,几乎要从床上掉下去。奥登笑了一声,他有点醉了,便去浴室里冲了个澡,准备上床睡觉。可当他在自己那边躺好,把手伸进被子里的时候,却摸了个空。
他打开灯,掀开被子,打开浴室里所有柜子,把衣柜翻了个遍,房间里安静极了,就连心跳声都那么清晰。
茶几上放着一封信。
总之,奥登的新婚丈夫跑了,即使他朋友众多,战场上所向披靡,仰慕之人满天下,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为了追回丈夫,这个倒霉蛋王子只好骑上马厩中最强壮的那匹马,连夜赶去弗雷德卡,把丈夫哄回家。在厨娘加班准备食物的时候,奥登抽时间读完安塞的信,表情稍微轻松了一点。
安塞在弗雷德卡待了十天,布拉德里克三世向马第尔达的王宫寄了十封加急信。每天早上天不亮,他就会敲开客房的门,带领一群女仆闯进屋子,要求安塞把昨天所有发生过的事都向他汇报一遍,并称之为“友好的父子交流”。他总是挂着相同的笑脸,嘴角拼命向上提,眼角拼命向下压,脸部的肌肉全部挤压在一起,勾勒出两道深深的纹路,就像每一次他应付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小贵族那样。
第一次他来的时候,安塞还没有起床,但布拉德里克三世作为他的父亲毫不见外,他只好穿着睡衣在众目睽睽之下告诉对方自己用了几根蜡烛。后来他习惯了这样,起得一日比一日早,每天都在想去格罗瑞娅的方法。这一天国王准时来到他的房间,两人在窗边坐下,安塞把蜡烛、毛巾、热水和冷水已经用餐情况报给总管大臣,然后等待着父王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