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听了这么些许内情,心思也活络起来。清风寨要查她,她自是不怕。只是蚩尤被劫上来这件事,她也有推波助澜。当时当地,她也不过想同他多纠缠片刻,在他面前混个脸熟,好叫他记住她。哪里想到,因她多说多做,到底惹人怀疑。
做人可真麻烦。
此时此刻,瑶姬却不知不只是清风寨要查她,蚩尤亦找人查了她,只是她毕竟是个来自天庭的神仙,凡人是查不出其真正来历的。
蚩尤听着手下的禀报,沉吟片刻,便挥了挥手让对方下去了。他虽被劫了来,但心腹手下早已摸了上来,手中并非无可用之人,因而拿到消息一点都不比旁人落后。
此番被劫上山虽非主动相就,但也并非全无脱身之机,他身为穆王府世子,身旁高手如云,哪里是那么容易被劫持的。如今他在清风寨待了两日,深浅也摸的差不多了,却只有当时突然向他发难的那个江湖女子,让他实在摸不准她的来路。
她看样子不是清风寨的人,若说只是萍水相逢便有这番际遇,那她同清风寨,当真十分有缘。
蚩尤闭着眼想起她来,便觉得脑海中有一团迷雾,隐隐绰绰看不分明。这个人好似在哪里见过,又觉得绝不可能。这样的人见过一次,便不可能轻易忘记。
他想的脑袋疼,便索性丢至脑后不再想,只专注眼前之局。
待宋直再来看他,便见他十分安然,竟还有闲心下棋。他因没有对手,便左右互搏,却也杀的兴起。
宋直咳嗽了一声,蚩尤头都不抬,倒是开了口:“莫非这山间风大,让大当家染了风寒?”
宋大当家负手看了一眼他面前的棋局,又看了一眼他,道:“世子好雅兴,身陷囹圄还有心情下棋。”
蚩尤落了一子,抬头回道:“我现在是阶下囚,自然有闲功夫。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总归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既然如此,不如随遇而安。倒是大当家,日理万机,有一番忙,自然不比我清闲。”
宋直深深瞧了他一眼,道:“世子这番气度,看来成竹在胸,倒是有乃父之风。”
蚩尤“哦”了一声,问道:“大当家认识家父?”
宋直淡然道:“从前却有几分渊源。”
蚩尤笑了,道:“既如此,大当家预备何时把我放了?”他手上拈了一枚棋子,略一思索,又道:“该给的解药和黄金我也已奉上,难不成大当家是准备拿我祭旗?”
既说祭旗,便是明指清风寨有不臣之心,欲竖旗为王了。
宋直道:“我见世子这里来客进进出出十分热闹,便一直不好来打扰。今日世子既然问了,我便也问一句世子,此番上山,到底意欲何为?”
蚩尤闻言眉头一轩,自失一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当家的法眼。既如此,还请大当家一猜我的来意。”
宋直想了想,道:“穆王爷早已战死沙场,世子却还未袭爵。只怕是当今天子卡着世子,要令世子立下大功,方好袭王爵。世子此来,莫不是欲谋算我清风寨来的?”
蚩尤把手上的棋子往一旁的棋笥一扔,道:“宋大当家身在江湖,心却在朝堂。只是何不猜测我是奉命来接姑母遗骨回乡,好叫她入宗祠,享后辈香火供奉。”
宋大当家眉头一蹙,问道:“奉命?奉谁的命?”
蚩尤道:“自然是奉祖母的命。”
宋大当家道:“只是如此?”
蚩尤笑道:“确还有一事。自姑母走后,祖母便十分想念她,这几个月更是夜夜梦到姑母,姑母托梦让祖母庇护表妹,祖母便想接表妹回王都,共享天伦。”
宋大当家不是个笨人,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便笑了笑道:“世子有心,容宋某想想。”
瑶姬听了却也想笑,敢情绕了半天,蚩尤是想同清风寨结盟。果然有姻亲关系在,许多话说起来便也十分方便。
第86章
蚩尤第二回 见到瑶姬, 是瑶姬站在山间同刑天叙话,那是瑶姬正向刑天告别。
晨光熹微,素衣的少女在山中愈发显得飘逸出尘, 折尽春风。
彼时蚩尤刚去祭拜过宋遥她娘, 因蚩尤是乘着夜色避人耳目偷偷去祭拜,回来也是卡着清风寨守卫晨昏交接的时辰,不欲现身叫人看见惹来非议, 因他二人站的是上下山的必经之路,故而此时蚩尤便只能选择避而不见。
清风山山神同瑶姬说, 山下村中来了条作祟的妖龙, 山神灵力有限,无可奈何, 听闻瑶姬是个屠过龙的神仙,便求她出手相帮。瑶姬不好推辞, 正好她留在清风寨“养伤”亦养的七七八八,故而便同刑天提了要下山之事。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刑天亦明白这个道理。恰此时不知何物催动了护山的法阵, 山中剧震, 有滚石而下。因地动山摇, 蚩尤便也忍不住现了行藏。瑶姬眼观六路,刚瞧见蚩尤躲过一块滚石,便见着另一块滚石要拍到刑天后背, 忙使力推他, 教他避过此劫。刑天眼睁睁见瑶姬被山石擦过肩膀,令她身体一斜脚步一滑,地动山摇间整个人都跌下山崖去。
蚩尤正站在那处,也不知为何, 鬼使神差伸手去捞了她一下。瑶姬便微微一笑,抓着他的手,把他一起拖了下去。
瑶姬使了仙法,令崖边藤蔓勾缠住二人,使得下落之势有所缓和,最终两人一并落到了崖下碧水深潭里去。那潭底有条成了精了鲤鱼,听得不同寻常的动静,便偷偷浮上来看了一眼,却恰好看到瑶姬这一尊金光闪闪的神仙同她笑了一笑,托着落水昏迷的男子上了岸。
待蚩尤醒来,看到的便是火堆旁瑶姬静谧秀致的侧脸。彼时瑶姬已把他挪到了一处山洞里头,如今正细细烤着一尾鲫鱼。有香味隐隐约约传来,勾起了蚩尤的馋意。
“你醒了?”她不动声色地问道。
“嗯。”蚩尤扫了一眼这山洞,想起自己是怎么跌落下山崖的,心中便有些烦闷。那时也不知为何就伸出了手,几乎是本能一般,当真是活见鬼了。他试着动了动,浑身多处伤痛,但多是外伤,内腑并无大碍,便也放下心来。
瑶姬瞧了他一眼,把手中烤好的鱼递给他,道:“此番多谢你伸手相救,这条鱼就当是我的谢礼。”
蚩尤扫了那条鱼一眼,嗤笑一声道:“这条鱼怎么抵得上相救之恩。”
瑶姬见他如此摆架子,心头好笑,便忍不住存了逗他的心,道:“按我们江湖上的规矩,救人一命,自该以身相许。”
蚩尤的眼神徒然便锐利了起来,瑶姬心道他倒是警觉,想着自己确实在打他的主意,又想起从前他调戏自己的话语,这一回是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调戏他,不由笑开:“将军勿恼,我不过说笑罢了。”
蚩尤见眼前女子言笑无忌拿自己开刷,自己又因她落入这般境地,心中更加不爽快,连瑶姬递过来的鱼也越发不屑一顾。
恰那鲤鱼精盛了清水走进山洞,见了那两人,默默放下水便要退了出去。
“你是谁?”蚩尤转过头来问她。
鲤鱼精看了瑶姬一眼,见她不作声,呐呐道:“我是小涟。”
蚩尤看她的样子,想着她约莫是住在这山崖下的村姑,便问:“是你救了我们?”
鲤鱼精摇了摇头,见他二人都不再问话,便鞠了躬转身走了。
这鲤鱼精如此懂事知礼,瑶姬本想点拨她御水之术,又想起当初小玉飞升失败之事,不敢再在旁人修行之事上贸然插手,便也作罢。
蚩尤喝了鲤鱼精送来的清水,休憩了片刻,肚子饿的叫了起来。
瑶姬闻言,“噗嗤”笑出了声,想起从前蚩尤对自己的种种,心中一叹,放下身段细声哄道:“将军何必逞强,现下情形,自该顾及自己的身体。”
说着把鱼放在他面前,自己转身走了。
蚩尤看着面前的鱼,想了想,不吃倒显得矫情,确认无毒后便大口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瑶姬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株碧草。
“你手臂受了伤,这是专治外伤的草药,揉碎后敷在伤口处即可。”瑶姬说着把那草药揉碎了,递到蚩尤面前。
见对方不接,只是抬了眼看着自己,瑶姬道:“你双手都受了伤,若不方便,便由我代劳。”
见蚩尤还是不说话,不由笑道:“我们江湖儿女,素来不拘小节。先前的话,将军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