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添了钦原翠羽的朱砂细粉,”杨玉寰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和尚:“我虽然是个医修,但是我这个医修出了名儿脾气不好。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劝你还是快些将炎燚交出来,别在这儿费大家的事!”
钦原,是昆仑丘的一种鸟。
大小如同鸳鸯,可是浑身剧毒,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是整个大陆上少有的剧毒之物。
朱砂有毒,若是用得多了,对人体也有害。加上了钦原翠羽的朱砂粉末更是毒上加毒。寻常修士遇上了这个都要烦恼,何况是杨玉寰这个精通医道的人下的手。
“静岚”的脸色微微一变,很快他就哑着嗓子大笑了出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杀了我又能如何?静宗这么多的佛修,他们的灵力和修为足够魔君大人恢复五六成的实力,何况,何况你以为,就凭这么一点点的毒药,就能够毒死我么?”
他说着,脸上的皮肉竟然像是烧化的蜡一般,缓缓地脱落,露出了里面一个……一个彻底透明的人体,若非是他额心有那一点朱砂,只怕在场的所有人都要看不见他。
那“人”褪去了一层人皮之后还挺高兴,正准备趾高气扬地冲在场的众人炫耀,却发现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然后他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的朱砂,一摸之后——手上也沾满了。
他一慌,忍不住地用力擦了好几下,却发现根本就是越擦越多,手上都沾满了红色的朱砂。
“怎么……会?”
“怎么会擦不掉吗?还有怎么会钉在你的魂魄上吗?”杨玉寰现在气顺了,他悠然地重新翘起手指,轻笑一声:“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招惹我们医修。”
陆野则是小声地在苏青崖耳边解释——钦原的羽毛有剧毒,加上朱砂就能够形成一种以前用来追杀叛逃门内弟子的追魂香,杨玉寰这人蔫坏,刚才又是用的银针。
那套银针看着普通,却是药王谷世代相传的“玉帘素带”、堪称药王谷的镇派之宝。
据说那银针是当年杨玉寰那个脾气比他还大的师父从某位神佛手中抢来的一根钉子,他自己打磨之后剩下了这么一堆银针。陆野说到这里轻哼了一声,说那个根本就是锁魂钉——冥界用来折腾犯人的。
也就是通俗小说话本里面所谓的十八层地狱的各种刑罚里,用来关押犯人的东西。
听到这里,苏青崖看向杨玉寰的眼神不由得肃然起敬。不过同时,苏青崖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药王谷的医修们医术这么高明——人家治的不是病,而是你的灵魂。
什么叫做,治病治到你的骨子里,从根本上解决了修士们的各种问题。
那个被杨玉寰困住的魔修,本来以为自己可以通过褪掉伪装逃生,却没有想到自己魂灵上都被打上了标记,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从陆野、杨玉寰还有观静大师手中逃生。
他暴怒之中发出了一阵爆喝,然后就操控着一团雪开始了攻击。
杨玉寰从来到静宗开始就憋了一肚子气,自然十分不客气地同对方对上了。陆野也给苏青崖设下了一道结界,然后加入了战局之中,剩下的观静大师和几个佛修,自然也是凑了进去。
对方本来胜在“隐身”,可是被杨玉寰摆了一道之后,也没有了多少优势。
加上陆野他们人多,没多一会儿就将人给打败。杨玉寰上前一步,逼问炎燚的下落,那个人讽刺地笑了笑,轻声道:“……若我不说呢?”
杨玉寰也笑,上下观察了一下,突然说了一句:“挺小。”
那人本来没有反应过来,可是顺着杨玉寰那看向下三路的目光,突然明白了对方在说什么。透明的人颤了两下,声音都嘶哑起来:“……管你什么事!”
“本是不关我的事儿,”杨玉寰笑眯眯地从手中掏出了一柄小小的弯刀:“可是这么小,留着也没什么用。”
说着,杨玉寰舔了舔舌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味的东西一般,他眼中突突地闪着绿光:“我听说宫里的太监都是去了势的,而且以前都说有一种法门——男人若要成阴,自然就得割舍一些东西。”
杨玉寰的话说得隐晦,但是那个“人”听懂了。
他怪叫一声害怕地往后瑟缩了两步,杨玉寰适时地看着他问:“怎么,还不打算说么?”
可是在杨玉寰的话音刚落的时候,那个人突然跳起来,从没有防备的杨玉寰手中夺过了小刀,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只是那种血肉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大雪天中,竟然显得十分恐怖。
杨玉寰看了一眼自己空掉的手,呆了一呆。
然后,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杨玉寰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唷,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积极上赶着阉割自己的。”
那“人”似乎没有听见杨玉寰的嘲弄,他缓缓地站起身来,看不见的一双眼眸直直看向了观静大师。他的声音嘶哑而脆弱:“明明……还有这样的办法,可当年……你却始终不愿意告诉我。”
突然被点名的观静大师一愣,然后低垂下眉眼轻轻道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有些无奈而惋惜地看向了那一团透明的人影:“佛门就到讲究缘分,仙家修道讲究道法自然,就算为师当年知道——”
“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当年此人浑身阴脉,在开凡期停留了太久的岁月。观静大师找来的功法又多半都是女子修炼的,男子修炼不宜,却也可以让男子“变为”女子。
只是这样的方法,太过损阴德,观静大师不齿,偏偏这人又是个痴的,为达目的、不论方式手段。
那个透明的人影摇摇晃晃地大笑着,疯疯傻傻看得众人心惊,最后观静大师长叹一声:“为师唯一的过错,不是一早没有对你言明静宗功法和你的经脉相冲,也不是给你找寻功法的时候没有知会你——”
“而是一开始的时候,为师便不该因为一念之仁,而留你性命。”
说着,观静大师的指间流窜出了金色的光芒,那光芒中还有佛号万字印,光芒将那个古怪的人影包围,隐隐约约重现了当年他隐约的模样——是一个模样生得极其俊美的年轻男子。
大约是阴脉的缘故:男生女相、命多磨难。
那人看着观静大师,脸上露出了一个讽刺的表情:“巧了,我也后悔……若自己从没有来过极北之地。”
“……痴儿,”观静大师摇摇头,无可奈何地道了几句佛经:“放下我执,才能够真正的清净自在。你连最基本的佛法都看不透,又如何能够修习静宗法门,去吧。”
一句话说完,那人就带着怨毒的目光消失在了观静大师手下。
观静大师身后的几位佛修都闭目跟着念起了往生咒,陆野在一旁看着,摇了摇头。
九煞魔气的动作越来越快,从六壬城开始再到整个静宗,只怕将来仙魔大战一触即发。陆野想了想,挥了挥手,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天空中笼罩了整个静宗,那些掩埋在白雪下的血迹也在同光芒接触的过程中消失。
外层冰封的雪花褪去,露出了里面原本的模样,被冻在山间的东西纷纷滑落在地。
木鱼、僧袍、典籍,没有被吞噬的骸骨和头骨,还有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每一样都在昭示着曾经静宗的热闹和繁荣。
看着这一切,观静大师的身体略微摇晃了一下,几个佛修都红了眼睛,有两个还小的,则是看着那些骸骨崩溃地跪倒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金光最终停留在了雪山里的那口雪钟下,陆野眯着眼睛缓缓开口:“静宗原本就不是靠人而成的宗门,静宗能够成为六大宗门之一,靠的是人心里的那点坚持。”
观静大师急速回头,目光惊讶地看了陆野一眼。
“人心不死,佛灯不灭。”陆野冲观静大师笑了笑,大大方方地任对方探寻,然后趁着对方还在思索什么的时候,陆野指间一动,手中就多了一串东西。
那是一个手串,同苏青崖得到的那串佛骨手串不一样,陆野这个手串拿出来的时候就显得有些老旧。偏偏上头一层包浆十分完好,而且每一颗佛珠虽然大小不算十分整齐,可是看上去却隐隐约约有一种古朴的粗犷。
观静大师一愣,看向陆野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