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容直接将石臼砸出去,莺时的头上多了一个血窟窿,鲜血很快爬了她满脸。香料粉末撒了一地,梅花凌冽的香气便漾开来,将血腥味掩盖住。
霞光斜斜的打在她脸上,江婉容冷着一张脸,一双凤眼在薄凉的暮色里越发深沉,散着寒气,让人不自主地有臣服的冲动。
她在每个人都面上一一划过,“我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先把话放在这里。跟着我去那边的,我不会亏待你们,姻缘之事任由你们拿主意,我自会为你们准备一份嫁妆,让你们风光出嫁。”
话锋接着一转,她声音又冷了几度,“但这辈子我绝计不会让你们做通房。你们若是有这个心思,趁早把心思掐死。若是日后使出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别说是你们,就是你的家人也受连累。”
她要保证嫡妻嫡子的位置,就算背负恶名,也绝不会自己主动替陆谨言安排通房。若是日后真的没办法走到那一步,她也绝对不会将自己的丫鬟开脸送出去。
人心这种东西最是难以预测,忠诚如晴安和绯珠,倘若日后她们沾染权贵钱财,难保一辈子不与她反目成仇。
江婉容自是不愿见到这一幕。
莺时的脸上一片灰败之色,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仿佛被什么重物压垮身体,呆滞地坐在地上。
江婉容到底念着几分情分,“绯珠,你带她下去吧,找大夫将她的额头包扎一下,直接送出院子,让管家安排去处。”
被送到管家那里的下人,都是犯了大错的,还有哪个院子敢收留?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也是要送到远处的庄子上。
莺时一想到要一辈子与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汉子打交道,心里衍生出无限恐惧。她此刻才后悔起来,爬着向前要去抓江婉容的腿。
鲜血和眼泪混合在一起,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姑娘,奴婢错了,奴婢该知道错了,您就放过我这一回。我求您了,放过我一回,我不想去庄子上!我要一辈子侍候您。”
“她都发了疯,还不快叫婆子来把她压下去。”绯珠护在江婉容的前面,大声说。
在门口的妙菱赶忙出去,照了两个婆子,其中一个便是王婆子。
王婆子见到莺时倒了霉,脸上笑的都是褶子。她早就看不惯莺时,见莺时还在大喊大叫,扯出自己浸了汗的腰带,三两下就塞进莺时的嘴里。
她冲着江婉容弯腰,“奴才把她的嘴给堵起来了,省得污了贵人的耳。”
江婉容摆摆手,她便和另个婆子一起,直接拽着莺时的胳膊往外面拖。
外面入了夜,屋子里也安静下来,江婉容觉得这一天大小事不断发生,闹得她也头疼,便让丫鬟们都下去,只留了几个人在侍候。
她交代绯珠和晴安,让她们继续注意院子里的人,看看到底是谁与别的院子有牵扯。
刚交代完,就见夏岚在门外来来回回晃荡,眼睛不断地冲着她看,就差没把“我有事情”四个字写在脸上。
江婉容叫她进来,问她发生了什么。
夏岚老实回话,“大少爷的事情有消息了。”
第8章 008
江婉容听说是关于自己弟弟的,也打起精神来,在自己的腰后塞一个软枕,躺上去:“问清楚是什么人了?”
“福满说那天大少爷和其他人家的公子去山上跑马,原是准备要回来,不记得谁提议说去茶楼吃茶。在茶楼里,一个叫魏三的人吹嘘在赌坊里赢了不少,大少爷被勾起兴趣,找他过来问几句话,这才跟着一起过去。”夏岚说。
“你问问他可还能想起,是谁说去茶楼的。”
“福满怕是真不知道,那些公子哥儿去跑马,他们没有跟上去,就在山脚下。不过福满说去之前大少爷说要给您买蜜饯,后来却跟着别人去茶楼,所以猜是有人提议的。”
提议的人不知道,唯一的线索只能放在那个叫魏三的人身上。江婉容直起身,刚想让夏岚去打听一下魏三是什么人,转而想到她是个女眷,在外面打听消息不方便,就叫话给咽下去,又躺了下去。
她思索了一圈,也没找到和合适的人去做这件事,叹了一口气,“行了,我后面再想想法子吧”。
外面没个办事的人,还真是不方便。现在这种不方便带来的弊端还不明显,等日后再遇事情,这点子不方便说不定就会成为一道催命符。
江婉容觉得有些烦躁,又想到这个世道对女人委实不公平,凭什么他们男人就能够随意在外奔走耍闹,而她们女儿家就只能一辈子困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
她既然不能改变时下,能做的只有去适应。想了片刻之后,她才对夏岚说:“你留意看看,我需要两个人在外面替我办事儿。我吩咐的时候,只要他人在,能利落做事就行。其余的时间我也不限制,他想做什么都成。银钱我照给,比着绯珠和晴安的月例,若是事情办得好,再另给赏银。”
“可还有旁的要求。”
“忠心,我需要他绝对忠心。”江婉容顿了顿,真怕夏岚给自己找一个呆子过来,又说:“最好是机灵些,能担得住事情。”
夏岚听后,倒是试探问了一句:“姑娘,您觉得我表哥怎么样?”
一旁的听云瞧见了,颇为新鲜,凑到她面前扳着她的肩膀打量,“你表哥?怎么像是从哪里听过。”
“哦——”绯珠接过,拉长声音,“我知道了,他是不是那个和你定了亲的表哥呀。”
屋里的丫鬟都捂着嘴笑,大家见过夏岚的那位表哥,也知道夏岚早早地就和她的表哥定了亲,就等年纪到了之后,两个人就成亲。
夏岚被打趣得抬不起头,拉过一旁的听云就要去挠痒痒,大声地说:“我才没和他定亲呢,就是我娘和舅母说的玩笑话,你们也当真。”
“玩笑话吗?我可记得上次你表哥还托人送簪子给你。”晴安依旧板着一张脸,可眼睛里都是笑意。
夏岚知道自己争论不过她们,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几分恼意,摆着手。“我不知道,是你记错了。”
她跑去坐在江婉容的边上,控诉,“姑娘,你瞧瞧,她们只会欺负我一个,奴婢可不是因为柳朝兴是奴婢的表哥,才说的他。他先前跟着打猎人,学了几分手艺,人勉勉强强也算牢靠。”
“赶明儿你把你表哥叫出来我看看,要是他也同意的话,那就是他了。”江婉容放下茶盏,倒是正儿八经说了一句,“你们也莫要笑她,再过个两年,你们也要留意起身边的人。若是遇上好的,我就替你们做主,给你们备上一份嫁妆,一个也跑不了。”
众人虽然笑着,却收敛很多,提及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还有几分羞涩,“还早着呢,我们要留在您身边一直陪着您。”
江婉蓉只是笑,没有当真,同她们说起其他事情来。
她做事从不拖沓,说要见柳朝兴,第二日她便借着买胭脂水粉的由头出门,约柳朝兴在“别枝”茶馆见面。
“别枝”取了“明月别枝惊鹊”中的“别枝”二字,里面的布置也很是雅致。一楼仅以屏风相隔,屏风上做了木槽,木槽内填有泥土,种了一排藤萝。绿色的藤蔓牵沿向下,店家别出心裁做了用布料做了深灰色的小花用鱼线绑上去,更是赏心悦目。
二楼则是包厢,江婉容因为要谈事情,要了拐角处的一间,随着丫鬟一起进去。
谭卓宏是跟着她们后面进来的,他只见过江婉容几次,没想到还能在茶馆见到她。不过女子戴着帷帽,他也不敢确定,找了店里的管事问:“前头来的是谁。”
“没说。”
谭卓宏笑着将桌旁的深灰色瓷罐拿起来颠了两下,皮笑肉不笑的问:“我这才几天没来,连你谭爷也敢糊弄了?”
管事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上,眼睛粘着谭卓宏手里的瓷罐,干笑着:“那里能,确实是来的人没说,如果小人看见那车夫跟着承恩侯来过一趟,今儿来的应该也是承恩侯府的人。”
“我知道了。”谭卓宏心情不错,将深灰色瓷罐放到原处,“你们爷可在上面。”
“在,爷说了,谭爷来了直接上去找他。”
管事的还没有说完,人就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个赤红色的身影,耀眼得像一团火。
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把深灰色瓷罐放在后面最不起眼的地方,心里念着,求这位爷少来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