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不过现下风正好,贵妃,我们去放风筝吧。”似是想转移柳书言的注意力,本来不那么急的事,倒被她提前了来说,“只是孤许久未玩过了,对方法有些生疏,不知贵妃可否帮忙将风筝先放起来?”
“自是可以的,”柳书言点点头,一手紧攥着风筝起身,左右看了看,“一会儿跑快些,能飞得更高。”
两人行至田璐边,柳书言又伸手大抵试探了下风向,这才将风筝和线理开,回头向沈知示意后,便在前捏着短线逆着风慢跑了起来。
乘着一阵风,柳书言很快便将风筝拉了起来。宽大的衣袖飘向她身后,半露出她那光洁凝白的手臂。她慢慢地将手中的风线一点点地放向天空,风筝也开始在天上自如地迎风飞舞起来。
沈知一直随在柳书言的身后,耳边与脸颊的红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她发自内心愉悦的淡笑。
眼看着风筝越飞越高,就在这时,柳书言松开了一直把着线的右手,转而往后伸了过来。连带着,她双脚的步伐也慢上了不少。
沈知愣了愣神,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柳书言好像是想让她跑快些,好牵着她。
“殿下,过来。”见过了许久沈知也未上前来,柳书言虽未回头,却也扬声唤道。
眸光一落在柳书言的指尖上,沈知便又想起了某些不该想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实在是龌龊极了,皱着眉闭了闭眼,这才加快了步子,赶上了柳书言,也伸出手来搭在了她的手心。
与柳书言并排而行,淡淡桃花香沁入沈知鼻中,使她不由自主地又抬眸望向了柳书言。柳书言也是在笑的,只是笑得含蓄,不像沈知方才那般肆无忌惮的张扬。
沈知也渐渐忘了令她羞愧的东西,随着两人平稳的步子,渐渐勾起了嘴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越看,越觉得眼前的柳书言与记忆中的卫千儿开始重叠了起来。
从前,卫千儿也是这么牵着她,带她去御花园放风筝的。她也是这般开眉笑眼,她的身上也是这股沁人心脾的桃花香,她也会温柔地对她说,知儿,过来……
“知儿,你看,风筝飞起来了。”
“殿下,风筝飞起来了。”柳书言也如此对她说。她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风筝已不用借力便能自己飞舞了,只是因着线的牵引,它始终不能飞得更远。
柳书言回过身来,见到沈知有些湿润的双眸,顿了顿,也没问什么,只是将线桩递给了沈知。
沈知见状,连忙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吸了吸鼻子,略有些掩饰地接过线桩,又同柳书言一起在一片油菜花海中漫步了起来。
“殿下风筝做得真好,若是殿下不说,臣妾还以为是在宫外哪处买的呢。”两人无言走了几步,沈知不开口,柳书言便主动道。
闻言,沈知抬头望了一眼空中在地上看来已经有些渺小的的风筝,这才重新看向柳书言:“是贵妃过奖了,孤只不过是会做些简单的而已,哪里有贵妃说得那么好。”
沈知虽是笑说着,可她的心思却并不完全在这里,所以即便戴着面具,柳书言也轻易便看出了她的神色有些僵硬。
“殿下可是今日遇到了什么难事?”柳书言也回望她,满眼尽是温柔,“若是殿下相信臣妾,不妨与臣妾一说。”
这些小动作果然还是瞒不过柳书言的。沈知顿了顿,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才问道:“贵妃,你与母后是怎么认识的?”其实,按常理来说,这个问题本也不是什么难以言说的。
言罢,沈知仿佛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突兀了,话音刚落,她又连忙补充道:“之前贵妃说和母后是故交,可是六年前,贵妃应当也才约莫及笄之年。所以……孤有些好奇,贵妃可是从小便结识母后了?”
第57章 出游(四)
正如沈知所想的, 她问的并非是什么让人为难的问题。柳书言闻言, 并未面露难色, 反倒是弯了弯眉眼, 露出了个已算得上是温柔万分的笑容。
见状,沈知本以为柳书言会回应直接她的话, 可柳书言一开口, 却是与之关联甚少的话。她道:“殿下知道,皇上是臣妾的师兄,那日臣妾同殿下说过的。”
“嗯。”沈知不知她是何意, 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颔首应了声, 连带着牵着柳书言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一下。
“臣妾自小在师门长大, 甚少回家。虽然臣妾少时, 皇上也时常随着先皇南征北战,但他在师门的时日总归是比较多的。所以臣妾与兄长修筠,都莫如与皇帝师兄相熟。但那时臣妾对于皇后的印象, 也全都是从皇上口中得知的罢了。后来先皇病逝, 皇上登基。他每日忙于政事无暇出宫, 也是某一次臣妾随师父前来皇宫探望皇上, 这才第一次亲眼见到了皇后。”说着,柳书言两眼有些发散地望着前方,似乎开始回忆起了从前那些值得回顾的点点滴滴,“那一年, 臣妾才刚满六岁。臣妾与师父抵达京城时,正逢皇后临盆,皇上一直陪在她身旁,有些政务便渐渐落下了。为了帮皇上分担一些事,师父带着臣妾又在宫里待多待了些日子,大抵有两月余。只是后来因为师门有些事还需要人拿捏,等皇后身子日渐好起来后,臣妾便又同师父一起启程回师门去了。”
听到这里,沈知抬眸望向柳书言,便发现她神色早已有些动容,眸子夜开始有些闪烁。
见柳书言说到此处便顿住了,沈知也默了一会儿,这才又带着些试探的语气道:“那从那之后,贵妃可又来过宫里?”
她第一来时恰逢沈知出生,若是日后再来,按理说沈知应当也会记得她了。可实际上,沈知对柳书言毫无印象,难道说,她进宫封妃之前,就只进宫来过这么一次?
“约莫十一年前也来过一次。当时师父闭关修炼半年,臣妾便趁着那段时日回京城住了三月,隔三差五的也会进宫来寻寻皇上和皇后。师父出关后,又来京城探望皇上,离开时,臣妾便也跟着他老人家一起
游历山水去了。”
这下倒轮到沈知不解了。如果是十一年前,那时她也有四五岁了,柳书言在宫里住了三月,为何她会对柳书言一点印象都没有?
想到此处,沈知忽然灵光一现,回想起那段时日,她脑中冒出了一个念头:莫非,贵妃是……
“殿下可还记得那位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时常给你送小东西、又忽而消失不见了的女孩儿?”柳书言说的话,与沈知的想法重合到一块儿去了。
这个结果可让沈知很是意外。她从未想过自己心中偶尔还惦念着的姐姐原来一直近在眼前,只是她不但没有认出来不说,之前还一直把她当做杀母仇人,仇恨得紧。
回忆起半月前的夜晚,她还跟柳书言躺在床榻上说过此事,沈知更是深深体会到了如何是世事无巧不成书。
可是说来也羞,柳书言当时明知道她是女儿身,还问她是不是喜欢她自己呢。当初不知那女孩儿就是柳书言,也以为柳书言是恶人时还不觉得,现今看来,沈知真想回到那夜去捂住自己的嘴,好让自己不提起此事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人是找到了,觉得有些羞意之外,沈知还是顿时便喜上了眉梢:“原来贵妃就是那位姐姐——”可是欣喜之意不长,说到此处,沈知便已然停住了。
虽说她心里一直把当年那个女孩当做姐姐不假,可现如今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柳书言,都应该算是她的长辈。她如此叫她姐姐,便是失礼了。
沈知连忙敛了笑意,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对不起啊贵妃,孤不是故意的。只是因着心中的某个牵挂忽而落到了实处,有些激动了,所以才一时口误,还请贵妃莫要见怪。”说话间,她还故意将自己的步伐慢下了一些,好让自己落于柳书言右后方一小段距离。
她想,方才一时激动了没有太过注意,如今借此表达一下歉意也是理所应当的。
沈知忽然而来的转变让柳书言也不禁愣了神,不过很快,柳书言也反应过来了沈知话中何意。
“其实臣妾也不必殿下大多少,无人时叫姐姐也无妨的,殿下开心便好。”柳书言其实并不想沈知在她面前还有这么多顾忌的,所以话毕之后见沈知的神色还没有多少缓和,她便又将牵着沈知的那手一用力,将沈知往前拉了一些,才难得玩笑道,“还是说殿下觉得臣妾已老了,这个年纪已当不得殿下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