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沈知又有柳书言在一旁撑腰,说以当她说出这番话来时,在场的诸臣皆无人站出来反对。
沈知话音落下许久,一时间无人开口,气氛倒显得略有些尴尬了。
见状,柳修筠左右看了看,正打算说些什么来缓解氛围,却见李泌捋了捋胡子,随后往左小跨了一步,微低着身子,状似恭敬道:“此事太子殿下考虑甚是周全,臣等自然也觉得甚是妥当。只是臣想冒昧一问,不知殿下意下太师是何人选?”
虽然早就料到自己会被这么问,但沈知还是不住地在这一瞬间便心跳如雷。她与大臣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便就要这么开始了。
敛了敛心绪,沈知微一敛眸,应道:“孤本意召舅舅卫峰回京的,可想起父皇曾承诺母后不再重用舅舅,便作罢了。今晨与贵妃商议后,孤觉贵妃便甚为合适。”
言罢,沈知侧过身望了一眼柳书言,见柳书言也在看着她,眼眸中尽是肯定与鼓励,她心中的底气似是又足了一些。
果然不出沈知所料,她话一出口,除了李泌和柳修筠,众臣都不住地你看我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曾料想到沈知会有这般大胆的提议。
此事真可谓是前所未有。
闻言,李泌下意识地看了看左边的柳修筠,见柳修筠一脸淡然,他也似了然地捋了捋颌下的胡子,随后蹙了蹙眉,问道:“殿下,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又怎能为官呢?”
“贵妃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孤敢说,在某些方面,贵妃的见解是不亚于许多朝臣的。父皇走之前将孤托付给贵妃,让贵妃辅佐孤,且贵妃在后宫六载,曾在政事上帮过父皇不少,这应当也是诸位都知道的事。虽自古后宫不得干政,但本朝有了,且与虢国有利无害,那自古无后妃为官,本朝又为何不能有呢?”沈知顺畅地将早就想好的说辞脱口而出,气势并不输于李泌。
不过沈知想得周到,这样说会让在场的众臣多多少少都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她又紧接着补充道:“其实孤也想过拜诸位卿为太师,毕竟各位都是万里挑一难得的贤才。只是孤方才也说了,各位爱卿近日已经很忙了,孤不忍心再让你们徒添一份操劳,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提出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父皇出征去了,贵妃白日得空在宫里也闲得无聊,这正好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又何乐不为呢?”
李泌的话被沈知反驳了去,沈知说得有理有据,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李泌也知晓从这方面来说是不好再反对她了。
“殿下说得是,是臣的思想有些拘束了。”说着,李泌退回原来站的地方去,佯装不经意转过身去瞥了一眼右后方的一名男子,仿佛是在示意他将要有什么动作。
李泌表面上妥协了,可不代表他真正心里便妥协了。不过这等事,别说是李泌了,就算是真心为沈知好的臣子,也不见得就会这么轻易同意下来。只是他们虽然知道沈知没什么实权,但又还是不想当个出头鸟。谁知道万一哪天沈知顺利当上了皇帝,她会不会还记得今日之仇呢?
沈知这般说,靠后些的臣子便有开始窃窃私语的了,沈知看在眼里,但也不知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其实大臣们越是这么不说话,沈知心里就越是紧张,仿佛这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又有一个人站到了中间来,先朝沈知行了一礼,这才开口道:“殿下方才说得有理,可臣仍觉得此事不妥。”这人沈知不记得他是何姓名了,但她知晓这人并非是沈鸿哲旧部,而是近些年通过科举入的仕途。他凭借他的足智多谋与能言善辩,一跃便成了朝中重臣。
“还有何不妥?”沈知说此话时,并非心高气傲有些不爽,而是一脸认真,仿佛真的是在探知他的意见要作认真考虑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出门记得戴口罩哦。
第26章 首会(四)
“回殿下的话, 臣觉得暂且抛开后妃不得干政、女子难以为官之事不谈, 从其他方面来说, 贵妃娘娘先为一个女人, 再为皇上的女人。毕竟男女有别,殿下现今早已过了孩提时代, 是理应与贵妃娘娘避嫌的。”说着, 那人顿了顿,谁也没有想到,他随后竟忽而掀开了下裳, “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低着头, 做出一副请罪的模样。
沈知站的位置离那人并不算远。见状,沈知先是一愣, 等回过神来之后, 便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俯下身子来作势要将那人扶起身来。
“卿这是作甚?有话直说也无妨,孤不是这般不讲道理之人。”沈知喉间一动, 她不知道那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故而也不禁有些紧张。
就算是真心实意要劝谏, 说一些难以入耳的话, 也不必如此吧?
众臣们纷纷一脸诧异地望着那人,沈知伸手去扶,他却不肯起来,沈知便也只好作罢。
“臣说话直了些, 还望太子殿下和贵妃娘娘恕罪,”说着,待抬眸望见沈知点了点头后,他才又继续道,“昨日丞相在宫里办事,臣有事进宫来寻,凑巧听闻了宫人们在造谣贵妃娘娘与殿下有染之事。臣素闻殿下与贵妃娘娘平日里无多余交集,现今却都已流言四起。若是贵妃娘娘再任太子太师,日后与殿下更难免会有独处之时,届时于殿下、于贵妃娘娘的名声,都百害而无一益处。”
近几日宫里关于贵妃夜里偷偷养情夫的谣言,虽然大家面上不提,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一碍于身份二没有证据,谁都不愿意去横插一脚,做那个没事找事之人。
只是沈知没想到,昨日贵妃情夫是太子之事才刚传出去,这么快便已经传到了外臣耳朵里。现今他将话说得这般直接,怪不得要先向沈知请罪。
说罢,那人又郑重地向身前的沈知行了一叩首礼:“所以臣还肯请殿下三思啊。”
听闻他说的并非是难以辩驳之事,沈知便也松了一口气。她还是坚持让那人先起了身来,自己又走回了原位,悄悄与柳书言对视了几眼。
柳书言微不可察地朝沈知点了点头,沈知感觉到了柳书言的肯定,霎时便似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般,复又转过身来面对着众臣,颇有底气道:“清者自清,无需旁人评判。孤与贵妃同父皇相处多年,我二人的心性究竟如何,孤想父皇心里应当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既然父皇临行前肯让孤监国,又下旨让贵妃辅佐孤,那父皇肯定是相信孤也相信贵妃,希望我二人同心,共同维持这皇城内安稳的。”
“可让孤万万没想到的是,父皇才刚出征不久,宫内便谣言四起。污蔑贵妃也好、抹黑孤与贵妃也罢,如果孤没猜错的话,这些应当都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散播出去的,借此想挑拨疏远孤与贵妃二人关系,来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的。若是此时孤还要刻意与贵妃疏远,一来在别人看来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二来也辜负了父皇深厚的信任,三来更是着了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道。”
言罢,沈知轻挥了挥衣袖,看向了站在自己右前方不远处一直闭口不言的柳修筠,问道:“丞相,您意下如何?”
忽而被提及的柳修筠有些意外,他唇瓣微张,却似是欲言又止。不过既然沈知已然问到他,他也不可能继续沉默了。
“臣觉得殿下言之有理,况且太子太师一职本就是为了让太子能更好地学习所设,自是能者与太子喜者居之。既然殿下认为贵妃娘娘能担此任,贵妃娘娘也确有能力担当此职,那臣也定当是支持的。”柳修筠向沈知象征性地行了一个简礼,便半是附和地应道。
闻言,沈知点点头,又望向前方,问道:“那余下的诸位卿觉得如何呢?”她目光坚定,眼中充满了从前未曾有的锐利锋芒,看得不远处的李泌也不禁眯了眯眼,状若深思。
沈知和柳修筠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李泌方才也没有明显反对的意思,再加上这件事本身本来也不是什么尤其重大、牵连颇多的事,那其余众臣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再反对的必要了。
于是沈知话音刚落下,其余众臣便异口同声地应道:“全凭殿下定夺。”
见状,方才认为此事不妥的那位官员也轻叹了口气,又道:“是臣目光浅显了。”言罢,他便俯着身子微低着头,退回了原来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