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酬无奈地耷拉下肩,往前迈了一点点:“你先跟我来,我就让你走。”
微生厌犹疑不定,脖子往上伸了伸,不确定地说:“你该不会又要把我交给李如荼吧?那个女人看着秀气软弱,真不是个好惹的主。”她委屈地抱臂晃晃,到现在手脚还疼着呢。
她脸色苍白,手心不由地放在身侧最可怖的那道血壕上,意识到现在让她最痛的伤,正是眼前这个温柔的女子造成的,眼眶突然一红。但失落转瞬即逝,她扬起一张小脸,裂开嘴巴笑道:“算了算了!跟你走吧,反正我这幅样子也跑不过你。”
她大摇大摆地钻出花丛,神情满是无畏,裹着淡薄的衣衫打了个喷嚏,还故意扭来扭曲四处打量。她神色掩饰的很完美,但是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仍在渗血的伤口,却将她出卖的淋漓尽致。
不过谢无酬心想,既然微生厌想这么生扛着,既不怨怼她,又不愿服软,她还是得陪她慢慢来。如此,她也就没拆穿她,但也没有过分亲密的关心,只是将自己的外袍,简单地披在微生厌的肩上,而后便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我赶时间,你跟紧了。”
微生厌正捏着谢无酬的外袍发呆,突然听到她这句不客气的嘲讽,顿时觉得这衣裳也没什么含义,不用白不用。她仍旧化作流沙,随着谢无酬的去向追赶过去,跑了一炷香的时间,她终于有点撑不住了:“你干嘛总是绕着王宫转圈圈啊?我这么重的伤,你是想活活疼死我吗?”
谢无酬停在一处栅栏,颇为吃惊的回头:“啊?原来你居然是疼的啊?”她抱歉地蹙起了眉,回过身走近微生厌,打量着她满头虚汗,嘴唇完全失色,叹道:“我还以为你不疼,不累呢。”
微生厌莫名觉得委屈,原本强撑的心也散了一般,坐起地上耍起了无赖。她歇了一会,顿时头脑清楚起来,她到底在干吗啊?明明进宫就为了设法让谢无酬厌恨自己,现在目的没达到也就算了,怎么她还被她忽悠得玩起了你是风儿我是沙的游戏。
她倍感挫败,眼前的谢无酬更让她无比困惑。
谢无酬看微生厌神情变来变去,觉得也差不多了,随即望着天色笑了笑,“差不多了,我们可以进去了。”
微生厌赫然抬头,只见谢无酬袖子里飞出几只小白蝶,朝她扑了过来。
这小白蝶她见过两次,一次在断肠谷底,将她扑得剧痛,一次是在今晨,谢无酬用它帮自己止了痛。而现在,微生厌看到了它的第三种功能。
“我们怎么都变透明了?”微生厌用手指戳了戳自己,透明的身体像水一样,柔而柔而韧,穿越所有的树木栏杆,毫无障碍。她贼心一起,朝着谢无酬扑过去,却……
扑了个紧紧凑凑,严严实实。
谢无酬看似面无表情,但细看之下眼底其实有一丝笑意。不过,微生厌满心都想着完蛋了,亵渎神仙姐姐了,她大概要处以极刑了,然后自己蹿得老远,躲在一只大狗的后面慢慢红了脸。
“这个时辰宫里正人多眼杂,你跟着我不要乱跑。”谢无酬镇定自若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不忘补上一句:“这不是障眼法,你可以通行无阻。但是不要和施术人有肢体接触,术会散掉。”
微生厌意犹未尽地“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继续跟上去,这才发现谢无酬竟然是带她来吃大餐。
大概是王宫里的是司禽园,不同于别处的文雅精致,到处都是带着手套脚套袖套的干练宫人,这才走了几步,微生厌就看到一圈的野鸡,白鸭,还有十几头公母皆有的大牛,露天的陈设上,各种新鲜的血肉,正被快刀剁得粉碎,而一些质量较差的杂碎则被丢进共用的一只大桶里,桶内发出幽微的腐烂味……
微生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脚尖也不由自主地换了方向。
“倒掉赶紧倒掉!”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老内侍,指着几处的泔水和腐肉,骂骂咧咧道:“今儿陛下生辰,宫里许久没有喜事,都打起精神,把这些脏的臭的都及时处理掉,别人陛下看到膈应。”
微生厌眼看着一群人涌过去,自己心心念念的粮食就被那么抬走了。周遭的血肉气味奔涌过来,娇声细语勾引着她前去蛮留,她耳畔轰鸣,步子沉重,肚子里就像是干涸了百年的枯井,突然就觉得……眼前的所有犹如一场饕餮盛宴。
好饿啊。
微生厌目光落在厨娘白皙的手指上,厨娘仿佛感应到什么,刀刃猛地划伤了指腹。
细嫩的肉皮翻开,粉红的血色随着水渍蔓延开来,微生厌笑眯眯地挪过去,舔了舔嘴唇。人肉多嫩啊,如果能割一片,存放在她的小米缸里,放上七七四十九天,等到她腐烂入味,一定很美味。
随着厨娘的抱怨,微生厌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全然不记得自己身边还有个谢无酬。
此时,谢无酬一言难尽地看着微生厌,觉得她那垂涎三尺的眼神,迷离得就好像那边案板上的不是块肥猪肉,而是一个投怀送抱的香艳美人儿。
她掂了掂手上的冷冻室钥匙,突然觉得,她这次也是太宠着微生厌了,纵得她不知收敛……
微生厌正沉迷于幻想中食物的芬芳,突然被人塞了满嘴的干馒头。她很不高兴,回头就看到了一张脸黑到可怖的谢无酬。
“看够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可能是我写过最甜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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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心疼
微生厌一张嘴,馒头滚到地上。附近剁肉的宫人听到动静,撅着屁股从桌下一把捞住,她用手背蹭了蹭鬓发,心中纳闷:“谁把馒头扔这儿了。”
微生厌眼睁睁看着盛宴离自己原来越远,感觉谢无酬就是个禽兽。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跟着她跑了几百圈,好不容易到了吃饭的地儿,看看就完了?她的眼睛都没解馋,这是在故意惩罚她吗?
“你不是说我跟你来了,你就放我走?”微生厌盘腿坐在谢无酬的袖子里,一下下地捋着自己血淋淋的发梢,此时此刻的心境和自己当初被人买卖别无二致。
那种对未来命运的茫然,无力,还有可以忽略不计的期待,软软地,随着皂角的气味裹住她的全身,竟然……有些舒服。
谢无酬端立在云端,回头看身后王宫的身影越来越远,突然觉得,如果这世界容得下她和微生厌两个人,再有一处钟灵毓秀的好所在,朝花夕拾,沏壶好茶,围棋对坐,对影手谈,倒是有些趣味。
她神色稍缓,对微生依赖腐肉这件事心里也有了盘算。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说人肉和牲畜肉并无区别,那你们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吃人肉呢?”谢无酬扬起袖子,目光瞥向里面,“如果一辈子都不吃人肉,会怎么样?”
微生厌有点困,她正打坐假寐,突然被谢无酬打扰到,心里就没有当回事,应付说:“想吃啊。”
谢无酬轻轻地“哦”了一声,语气认真得微生厌开始慌了:“既然吃人肉只是食欲,从此便戒掉吧。我院子里有个咸鸭洞,惯常储存鸡鸭鱼肉各色时鲜,应该足够你吃五六十年了。”
等一下,这个好像不是商量的语气……微生厌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急的频频跺脚:“你要带我去戒台山?!谁说要跟你走了!我不去戒台山,你放下出来!”
谢无酬拢了拢袖子,望着戒台山高耸入云的尖塔笑开了唇角,“好呀。”
和往常一样,谢无酬绕过正门,直接在传送阵进入自己的阿婆殿。殿中安安静静,四季变换,池子里的莲花,墙边的杏花,还有篱笆上的蔷薇树,全都开的妍丽婀娜。
微生厌被抖落在一大朵莲花里,她挣扎着要走,结果却被谢无酬死死压制在花苞里。
“这里是我后院的骨生池,接下来的七日,我会帮你疗伤。在此期间,你须得听我话,从我安排,一切以尽快康复为先。”
微生厌气的用拳头砸水,“谁说要跟你回戒台山的?谁要你帮我疗伤?你这做派和强盗有什么区别呀?”她呜呜地假哭,“带我去厨房,又故意不给我吃饭;答应要让我走,又把我拐到戒台山……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