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厌微微勾起唇角,忽然就朝着不远处的一只麻雀吹了个口哨,那小鸟立刻跟被操纵似的,拖着不太利索的爪子,一瘸一拐地扑哧过来。
“小瘸子,去帮我做件事。”微生厌摸了摸小麻雀的脑袋,笑着说:“回来给你肉肉吃,顺便帮你治腿。”
小麻雀跟能听懂似的,感激地甩了甩脑袋。它回到树梢顿了顿,叽叽喳喳一圈,突然振翅一飞,整片绿荫狠狠一颤,周遭数百只小麻雀闻声雀起,乌漆漆地覆盖了大片天空。
微生厌眯着眼看着它们,一支箭似的齐刷刷朝着王宫飞去,满意地点了点头。
微生厌算着时辰,估摸着谢无酬也快醒了,就慢悠悠地踱回了客栈。不过她并未进屋,而是坐在屋顶继续晒太阳,顺便一直听着四周的动静。等到谢无酬醒了,那将领的人也就位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挪到窗下,想最后再看一下谢无酬。
她昨夜想了一夜,自己的确不该为了一时的快意,就把大事抛之脑后。不管是神台被毁,还是梦中的警示,都是在提醒她,既然当初做了选择,就不该贪心痴缠,否则只会一无所有。
说到底,她和谢无酬始终是有缘无份,不该强求。
微生厌暗暗感慨,却没想到,谢无酬竟然早就发现了她。
此时,微生厌作茧自缚,被破门而入的士兵围堵在中央。她扶着帷帽,隔着轻纱,气呼呼地瞪着谢无酬。
谢无酬跟没看见似的,一边将剑刃拂去,一边有条不紊道:“无碍,自己人。”
“谁跟你自己人。”微生厌气自己被发现了,看着身边密密麻麻的生人,生理上突然觉得很难受,就感觉像是饥饿的人面对着一块块的鲜嫩嫩的大肥肉,想吃又觉得腻味,闻一闻还有点反胃的那种感觉。
她忍不住袖住口鼻,生怕自己会当众露馅。其实她平日里挺能忍的,只不过昨夜她伤得重,吃到嘴里的都用来修复伤势了,所以现在其实还挺饿的。要不是想着再多和谢无酬多待会,她早就去乱葬岗觅食了。
微生厌一出神,又一回神,才发现谢无酬已经清退了士兵,还给房间下了隔音术。
“怎么?昨天我才救了你,今天急着要和我划清界限?”
谢无酬审视着微生厌,只觉自己将她看得透透的。十七八岁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心计呢?无非是满嘴谎言,口是心非。
微生厌昨夜的话,固然毫无破绽,但是就跟微生坊一样,太过没有纰漏,反而惹人生疑。她前世的话,今生的话,从此她都不再偏听偏信了,这小撒谎精,最擅长骗人,她绝不会再上当了。
微生厌没有回应谢无酬的问话,拉长了脸坐在地上不说话。
谢无酬暗暗叹了口气,朝着微生厌伸出一只手:“这些人是你引来的,为什么?”
微生厌本想握谢无酬的手站起来,听到这句话,猛地缩回手,自己爬了起来,“没错,是我引他们找到你的。你想要查凶手,少不了王城的帮手。昨夜因为我受伤,害你错过了一次机会,算是我还你个人情。”
“你不打算和我一起查了?”谢无酬走近微生厌,温热的气息碰触到她的耳尖:“你又想跑?”
微生厌抿紧嘴唇,错步退开一点点,她抬眸打量谢无酬,总觉得她变得有些危险,因此也强势了起来:“你不会真以为,区区追踪术就能牵制我吧?”她伸手取下脸上的面具,又抽出谢无酬之前送的匕首,一起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往窗边走:“我们生来就不是一路人,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
她畅通无阻地往前走,一只脚刚蹬上窗沿,就被一股力量生生拽住。
身后,谢无酬不动声色地问:“就这么走了?你不想洗刷冤屈了吗?”
“本来就不是我做的!”微生厌回头,像是憋闷了太久,呵斥道:“为什么要我去伸冤?为什么不是那些做错事的人付出代价?”
谢无酬注意到微生厌的眼底的厌恶,忍不住上前:“你一直都知道谁是真凶?”
微生厌冷哼一声,赌气似的说:“我说了你就会信吗?信了就会帮我报仇吗?”
“嗯。”谢无酬打断她。
微生厌的反应慢了一拍,她有点不确信地缓缓回头,确认她眼神里的坚定,试探问:“你刚刚,说什么?”
谢无酬松开微生厌,站在原地,斩钉截铁道:“我说我可以帮你报仇。”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微生厌站在窗前,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像。她身后的阳光,从窗户缝隙里渗透进来,像一根根金针,插在她的肩头。
谢无酬原以为她又会像之前几次一样,避而不谈那。没想到这次,微生厌只有一瞬的犹豫,继而抬眸看了过来,那眼神绝决又狠戾,和初见时,看她弹指屠杀同类一般无二。
“姐姐真的是太天真了,你真以为我保护你,听你话,就是真的喜欢你?我哄你骗你的啦。”她眼尾溢出笑意,突然往后一倒,斜倚在窗台:“其实我接近你,完全就是为了……找机会报复啊。”
谢无酬微微一怔,只见微生厌两手忽然掀开了帷帽,她扬起右脸上的伤痕,“看到了吗?”她笑着眨了眨眼睛,“这可是姐姐你的杰作啊。”
谢无酬瞳孔略微放大,耳畔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可微生厌却无休无止,不依不饶,一刀又一刀地说:“就连我现在变成这副模样,也拜戒台山和微生坊所赐。所以说啊,姐姐你会自我了断,然后用戒台山满门偿还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檀檀:今日游戏:大家来找甜。总而言之,虽然前期糖分少,但是虐也不多(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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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很疼
谢无酬一直都知道,微生厌很讨厌戒台山。前世的她,很少伤害平民百姓,但是每次撞到戒台山的人,她总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脸上笑眯眯,但下手却比狼还要狠辣无情。
尸畜吃人,戒台山救人,对立不是应该的么?换做以前,她一定会理所当然地这么觉得。可是从微生厌刚刚的语气里,谢无酬却觉察到浓烈的怨愤和不甘,这不是一朝一夕的怨恨和不喜。
她是将戒台山恨到了骨子里吧?以至于在和自己对峙的一瞬间,刻意隐忍的眼神里仍旧暴露了些许敌意。
这份敌意的降临,让谢无酬头脑清醒了些。
上一世,是她的敌意,才让微生厌生不如死。那么,如果自己真的如微生厌所愿,还她一命,是不是这两世的纠葛就能一刀两断?
谢无酬凝视着微生厌的眼睛,仿佛要坠入那双纯黑的眸子。
微生厌攥紧了拳头,在身后死命撑着。她就不信,谢无酬听到这样的话,还会想留住她!她舍不得主动断了这份纠缠,可是谢无酬却可以。只要她足够讨厌自己,恨自己,她就有足够的动力说服自己一辈子保守秘密,永远不再对她心生妄念。
她用尽力气倚在窗前,阳光灼得她后背有些发烫。她略直起腰,只见谢无酬忽然弯腰捡起了那把匕首,几乎是同时,她平静地,精准地,把匕首插进了自己心脏那个位置。
微生厌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似的往前冲过去,她还没来得及产生意识,双手就已经握住了匕首的把柄。
三只手叠在一起,两个人静悄悄地站着,红色的血顺着手腕滴落在地。
没有哭喊,没有呻-吟,没有泪水,好像时间都静止了。
就这么静默了一刹那,谢无酬开口道:“是挺疼的。现在,我也体会到了。”
微生厌握着匕首不松手,香冽的气味冲鼻而来,惑得她脸颊都隐隐滚烫起来。她心里困惑极了,谢无酬为什么要这样做?当年的记忆,她不是都忘了么?她为什么还会信她。
“这一刀,算是我还你的。”
谢无酬抽出匕首,血水从胸口汩汩而出,然而她像是不在意似的,随意用术法止了血,就又将匕首放到了微生厌的手心:“往后别再受伤了,你吃人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她将微生厌的手往回推了推,像是在做最后的嘱咐:“虽然我不知道缘由,但是你显然很特别。可以在阳光下行动,可以保持人的肉身,可以在死亡中越来越强。你很厉害。”谢无酬顿了顿,说:“但是别让人发现你很强,因为这个世道只同情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