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七殊缓了一会儿,眼前遮挡了视线的黑幕才渐渐散去,池七殊摆了摆手,推开小太监,自己艰难地站在地上熟悉着膝盖上的疼痛。
“谈公子,您脸色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小太监实在不理解这位谈公子为何自找罪受,陛下之前还未醒来,即使认罪,又没人看着,何必跪了整整一日一夜呢?
池七殊轻笑,“体位性低血压,没事。”
“啊?”小太监没听懂。
转头看了小太监一眼,池七殊的笑容轻松,这让小太监呆了一呆,他在宫中这么久,从未见谈公子笑的如此毫无芥蒂。
以前的谈公子也总是带笑,但是那种笑容过于傲气,让小太监不敢靠近。
“你不用扶我了,忙你的去吧。”池七殊说。
正在这时候,周公公一头冷汗地撞开门滚了出来,他懵了片刻立马发现了池七殊,“谈,谈公子,陛下宣召!”
池七殊闻言点点头,试探着自己往前挪动了两步,麻木之后的剧痛立马袭击了神经,他身形摇晃了一下,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小太监下意识去扶。
周公公已经尖叫了起来,“让他自己走!”
池七殊似笑非笑,抬头瞥了眼一脸惊吓及厌恶的周公公,已经明白了什么。
他重又拂开小太监的手,挺直了腰,即使膝盖让他眼前发昏,他依然一步一步进了寝殿。
因为衍砚刚刚醒来,寝殿内还很灰暗,里面没有一个人,周公公也不敢进来,直接在他的后面关上了殿门。
绕过屏风,池七殊看到靠着床坐在里面的衍砚。
池七殊在衍砚的眼中看到了愤怒,却没有恨意。
在这安静的环境下,池七殊轻笑了一声,“陛下是想砍了我?”
衍砚声音干涩难听,“理由。”
闻言池七殊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陛下想要什么理由?”
见到池七殊丝毫不知悔改的样子,衍砚眼中的怒火更炙,他撑着床就想要下来,可是力有不逮直接跌下了床。
以前的衍砚可以不在意形象,但是从床上跌下来的那刻,他突然愤怒地拍了一下床!
“过来扶朕!”
衍砚的目光几乎要洞穿池七殊,他发现刚刚他即将掉下床的时候,哪怕谈光谷稍微伸一下手,他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就如遭遇刺杀的那晚……
愤怒中的衍砚一直盯着池七殊,但是当他看到池七殊往前走了一步,居然踉跄了两下,他愣了一下才想起刚醒来时周公公告诉他的话。
想到这里,衍砚冷笑出声,“做了才来认错?你以为朕会原谅你?!”
池七殊走到衍砚的面前,额头上已经沁满了冷汗,可他嘴角上的笑容依然欠扁。
衍砚将胳膊搭在池七殊的肩膀上,池七殊弯着腰艰难地将衍砚重新搀扶回了床上,两人行动都有不便,却都默契地没有叫外面守着的周公公。
将视线落在衍砚的胳膊及腰侧的血迹,池七殊叹了口气,“伤口裂开了。”
衍砚却不理会,他盯着池七殊的表情说道:“谈光谷,朕不愿自己信错了人。”
“陛下在执着什么?”谈光谷突然笑了,“那晚,我确实想要害陛下。”
见池七殊居然承认了,衍砚心里失落,他视线如刀直接刻到池七殊的脸上,“朕自认待你不薄,你也不是那些酸腐的复国人士!”
没想到此时衍砚居然会为他找理由开脱,池七殊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那些杀手是我找的。”
“什么?”早已决定要将想要杀他的人碎尸万段的衍砚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下意识否决,“不可能。”
“但是……”池七殊问,“除了我,又有谁能如此清楚的了解陛下在那辆车里?”
“你没有理由……”
“陛下杀了我的爷爷,杀了我的大哥,伤了我的父亲,让谈家家破人亡,够不够?”池七殊问,“我确实不是一个爱国的人,但你所杀所伤的人正好是我在意的。”
衍砚愣住了,他只看到谈光谷继续用不冷不淡的声音继续说着,如此清晰,如此冷漠无情,让他想要否认都不可能。
“所以我从未真心辅佐过陛下,我只不过在找机会接近你,然后伺机报仇。”
闻言衍砚笑了,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直到迸裂的伤口慢慢渗出血水,他才猛然停了下来。
“好,既然想要报仇,那为何将朕带回来?明明只要你不管朕,今日朕就没命来砍你的脑袋!”衍砚说着,居然自己撑着床柱站了起来,他一步步逼近池七殊,眼中的神色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甚至现在的朕,你都能轻易杀掉,你又为何不动手?”
池七殊退后一步,不去看衍砚。
第34章 废柴的逆袭
但是衍砚却毫不退让,“不杀朕,为何?是因为你在替别人顶罪?让我想想,是谁能让聪明绝顶的谈家小少爷甘愿顶罪?”
池七殊再退一步,脸色微微泛白。
“是笑妙,还是谈将军?”衍砚看着池七殊的表情,断言道,“是谈将军吧,他想杀朕!”
定住,不再往后退一步,池七殊轻笑,“因为你是一个称职的皇帝,杀了你,谁能保证大陆的平静?百姓们经不起再起战乱,陛下,我的答案让你失望了。”
说这话的池七殊目光没有一丝闪烁,这让衍砚知道池七殊并未说谎。
这一瞬间,刚刚强硬撑起的力量瞬间流失,衍砚身体摇晃了下将要摔倒,却有人从腋下将他架起。
转头看着这个还未长成的少年,看着他年轻却富有朝气地五官,脑中似乎想起了少年在早朝上张扬如同小公鸡的样子。
每一个抬眉、每一个讥讽、每一个毒舌,在此刻仿佛都鲜活了起来。
衍砚闭了闭眼睛。
“这是死罪。”
池七殊点头,很轻快地回答:“我知道。”
“株连九族。”衍砚继续道。
池七殊将衍砚扶到床上,思索了一下,就如寻常友人间谈天商议,“如果我将谈家的《兵法》交给陛下,可否换谈家的老弱病残一命?”
本以愤怒的衍砚瞬间冷静了下来,他转头打量起了池七殊,微微眯起的眼睛中闪过算计的光芒。
“兵法并未被你带在身上。”衍砚肯定道。
“是。”
“所以你想让朕放你出去拿兵法?”此刻的衍砚已经无法给予池七殊哪怕是一丝的信任。
“你可以派人去拿。”
“在哪儿?”
“陛下可同意了?”
“一本兵法,救不了所有人的性命。”
“那就让那本兵法毁了。”
两人的语速很快,几乎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而到了这里,对话戛然而止!
半晌,衍砚松口,“朕同意了。”
听到这里,池七殊一直暗暗戒备的神经总算放松,他笑了,如释重负,“就在陛下遇刺倒下的地方,那里有一块可以移动的地砖,陛下尽可以找人去拿。”
一听池七殊居然将如此珍贵的东西埋在地下,衍砚怒道:“如果昨日下雨,那本兵法就被毁了!”
池七殊耸了耸肩,“那也是天意。”
看着似乎将生死全部看淡的池七殊,不知为何,衍砚的心中一种无以名状的感觉渐渐滋生。
他感觉这应该是愤怒,也应该是恨意,可似乎又比这些更加的刻骨铭心。
不知不觉,他的眼睛酸涩了起来,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竟然让他自己怒不可遏,他双手紧紧攥住,细细的血腥味在寝殿内蔓延。
池七殊似乎若有所觉,眉头微皱,微闭了眼睛。
只听耳边衍砚的声音带着痛恨,嘶声道:“来人,把他给朕压下去!择日……处斩!”
牢房当中阴冷潮湿,但是刑罚却未曾加诸在池七殊的身上。
池七殊是陛下钦定的死刑,所以不得有人前来探望。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池七殊找狱卒要来了一支笔、一点墨、一张纸、一盏煤油灯。
点亮,笔蘸墨汁,他开始细细思索脑中记忆的《兵法》。
衍砚猜错了,假如谈家的兵法真的毁了,兵法也不会丢失,因为他早已将之熟记。
将脑海中的《兵法》加以补充,许多地方兵法写的并不详细,甚至一笔带过,如果从未上过战场的人看到那本册子轻易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