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她斟酌许久才提笔写信。正写着,她突然搁下笔,找出母亲的书信,翻出一张纸,其上写着舅舅刘昌隆对齐轩成的看法,记录着奇药拍卖会的详情。
反复读了好几遍,孟瑾如急步走回寝宫翻找出那副画像。
用手指轻抚画像许久,她自语道:“锦州?宁远侯府的徽记。齐轩成出身锦州。他下狱,姐姐的病就好了。她刚刚病愈就大闹天牢,挑衅向缨,觐见太后,齐轩成获释……她如此煞费苦心地搭救他,为何呢?”
一个莫名的猜测陡然滑过脑海,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咬住唇,她盯着画像,手竟有些抖。
心绪正乱,翠苑在外叩门轻唤:“娘娘,陛下来了。”
一惊,孟瑾如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深吸一口气定住神,她匆匆卷好画像,出去迎接。
“臣妾拜见陛下。”
见她神色慌乱,皇帝奇怪道:“你怎么慌里慌张的?”
“没有,没有的。适才皇后娘娘召见,说,说陆淮叶成亲,修缮侯府的钱让我们家出。臣妾正在想着如何给母亲写信。”
“陆淮叶?”
“对。今儿凌姑娘入宫哭诉……”孟瑾如把陆淮叶戏弄凌凤飞的事添油加醋描述一遍,又说:“陛下,臣妾猜测陆淮叶玩这一套就是想气她,让她自己不嫁,免得背上抗旨的罪名。臣妾觉得,肯定有人教唆。”
听到这一茬,皇帝却笑:“真是胆小如鼠,哈哈哈哈,好玩。陆淮叶挺聪明。你说是谁出的主意?”
没想到他幸灾乐祸,孟瑾如郁闷无比,把到嘴边的“姐姐”硬生生吞下,转念说:“臣妾觉得是齐轩成教唆的。”
皇帝挑了下眉,“为什么这么说?”
把舅舅对齐轩成的评价学舌一遍,孟瑾如挑拨道:“臣妾的舅舅做生意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不会差的。齐轩成来历可疑。没准他教唆陆淮叶是为了讨好诸葛家。诸葛父子可都是实权将军。”
微微凝眸。皇帝顿了片刻突然问:“你妹妹和齐轩成的关系很好?”
一怔,她忙说:“妹妹只是被他哄骗。他蓄意接近臣妾的妹妹,居心叵测。”
“叵测?”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皇帝把玩了茶杯片刻才说:“既然你妹妹喜欢他,朕就成全她嫁给齐轩成吧。”
孟瑾如一呆。
“你弟弟是个不成才的,才华品性都远不及你的五弟。但不成才有不成才的办法,就看你母亲懂不懂取舍了。明白吗?”意味深长地笑笑,皇帝起身离去。
勉强恭送了皇帝,孟瑾如站着发怔,一时间回不过神。
慧妃宫外不远,贤妃站在回廊上等。看见皇帝就迎上来笑道:“陛下。”
“呵呵。你还在这。”
“臣妾等陛下嘛。陛下去了好久,臣妾以为陛下被慧妃妹妹迷住了。”
抚了一下她的俏脸,皇帝笑道:“宫中女子,皇后最懂事,你最聪明,深知朕心。”
“谢陛下夸奖。臣妾只是小聪明,陛下才是英明神武。”
“哈哈。你会说话。走。前日下大雪,金瓣重梅正在盛开,我们去赏花。”
皇帝带着贤妃去御花园了。
慧妃宫里,孟瑾如跌坐在凳子上怔怔出神,唇咬破了都感觉不到痛。不知呆坐了多久,她才在翠苑的呼唤下回了魂,稳住心绪反复地权衡利弊,她终于狠了心,提笔给母亲写信。
未时刚过,孟瑾如的信送回了府中。看完信,刘月琴半晌也没回过神来。觑着她神色怪异,何春小声问:“二奶奶,您怎么了?”
回过神,她狠狠抓住信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去找轻燕,让她来,商,商量一下。”
何春飞奔而出。
轻燕很快来了。看完信,她沉默许久才劝:“二奶奶,娘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三少爷的前途。我们家若能为陛下办事,三少爷的前程自有恩赏。至于四小姐,只能取舍了。”
“可这么一来,媛儿不就变成了棋子?”
“或许大小姐……也是棋子。她是用自己换取了弟弟们的前程啊。”听着刘月琴的问题,轻燕油然想起绝境中突然翻盘的孟瑾乔,猛地打了个冷颤。怔住片刻,她看看刘月琴失神的眼就说:“婚事或许还有转机,但太后和皇后都开口,银子省不了的。您先去见老爷把事情说一说,或许老爷会有什么想法呢?”
“老爷!”几乎无声地念了几句,刘月琴才勉强稳了稳神,草草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带着何春往静兰廷而去。目送她们离去,轻燕默立片刻,狠狠抓了一下拳头便离开孟府,直奔城东的丹阳银号。
刘月琴来到静兰廷时,五姨娘兰艳丹正拿着一只上好的毛笔给孟广德,“老爷您看,这是五少爷给您送来的上好狼毫。”
欣赏了一下,孟广德点点头。
观察着他的表情,兰艳丹正要替孟锦程说几句好话,脚步声响。扭头一看,她微微蹙眉。刘月琴依旧像往常那般装饰得体,但脸色苍白,紧抿着唇,眉间透着掩不住的凄厉愤慨。心头一跳,兰艳丹不动声色地站到一旁。
第481章 有舍才有得
没有理睬她,刘月琴苦着脸说:“老爷,如儿从宫里来信……陆淮叶那个混蛋到太后跟前哭穷,太后心软,让我们家拿出五万两黄金给他修缮侯府。”
“修缮?”
“是啊。他说他没钱成亲,太后赏了三万金办婚事。他又说侯府破破烂烂没钱修缮,太后就让我们家拿钱。这些坏主意肯定是大小姐教的,她真是不消停呀,出了阁还不肯放过我们。”
听到长女,孟广德皱皱眉。刘月琴却凄凄惨惨地哭了起来。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哭了好一会,她才注意到孟广德没在听,赶忙收泪观察他的神色。
孟广德丝毫没注意刘月琴“演戏”,只专心地思考着泰王府“疫病”,青瓦坊查封,齐轩成获释,陆淮叶赐婚……诸事,推敲帝后的用意。
屋内一时间静了。
正沉默着,管家梁平走进来禀报:“老爷,陆小侯爷派人来说,太后吩咐您给他五万两黄金修缮侯府。问,几时把钱送去?”
破天荒地没有发脾气,他只说:“筹措需要时间,三日后送去。”
“是。”
梁平出去回复,刘月琴小声地问:“老爷,难道就……便宜他了?”
“你想和太后对着干?蠢!”凶了一句,孟广德没好气地吩咐:“你管着府里,好好准备了送去。别给他机会到太后跟前告状。”
哑了,刘月琴瞄了瞄兰艳丹只得说:“老爷,我还有事。”
见状,兰艳丹知趣地退出。她走了,刘月琴抖着手拿出孟瑾如的信,“老爷看看。”
读了几句,孟广德猛地锁眉。稳了稳心绪,他继续读。读完,他凝神想了想,再次埋头细读。
信中,孟瑾如把陆淮叶招惹凌凤飞生气,进宫哭穷要钱,太后恩赏,皇帝突然提出赐婚的种种细述,分析利弊,劝说母亲为了弟弟的前途暂时牺牲妹妹,日后再设法补救,云云。但没有提起那枚徽记。
读了五六遍,孟广德搁下信,按着桌面,盯着砚台出神。
“老爷!”
“别吵!”
“……”
沙漏不停地漏,屋内落针可闻。门外侍候的小厮侧耳听着屋内诡异的寂静,聪明的缄默。不知过了多久,孟广德才看看刘月琴说:“天恩浩荡,也是媛儿的福分。就这样吧。”
没想到他如此的无所谓,刘月琴真是急了,一下子扑过来抓住他的手,泣道:“老爷,她是你的女儿呀。这婚事透着诡异,我担心,担心……齐轩成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媛儿嫁给他能有好日子过吗?”
“你儿子不成器,除了拈花惹草,一无是处。陛下肯赏赐他的前程已经开恩了。你想要儿子飞黄腾达,又想让女儿富贵平安,没错。但若不能两全,孰重孰轻?”
刘月琴呆住。
他敲敲桌子,“媛儿嫁给齐轩成,陛下就会关照她哥哥。只要阳儿出了头,无论日后如何,他总会照顾媛儿的。何况,她姐姐还在宫里。这门婚事,她确实委屈,但也是她自找的。谁让她不知道检点成日里去找他呢?”
“……”
“而且这是陛下的意思,你想抗旨?”
张张嘴,刘月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呆站了一下,她才失魂落魄地回到上房,跌坐在榻上,心里抓挠般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