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多久,脚步声急响。一群衙役小跑着赶来,迅速把聚集的人群赶开,然后推门而入。屋内三具尸身横陈,残肢断体散落一地,血腥味扑鼻。满地的血肉狼藉间桌翻凳倒,两把钢刀掉落,柜台里的药材、金银全部被洗劫一空。
一刻后,裴绍均阴沉着脸站在满地血腥间盯着脚下的残尸,冷声问:“昨晚没有人听到打斗声?”
“大人,四周的街坊说回春堂重新开业以来一直是辰时开门,酉时关门。昨晚他们也是酉时关门,之后没看到人进出。夜里隐隐听到一二声喊叫,可一闪就过,还以为是错觉。”
“其他线索呢?”
“回春堂只有三层,最上面是阁楼。阁楼上发现了打斗的痕迹。后院不大,还有一具尸体摔落在院中。回春堂的阁楼有一个小门。我们猜测凶徒从屋檐上潜入,撬开阁楼小门,杀人夺财。”
“只是杀人夺财,有必要搞得满地血腥吗?”
“啊!可是……一个药馆,得罪了谁?”
抿了抿唇,裴绍均不期然地想起陆淮叶失踪那一日,气势汹汹来到回春堂的禁军。呆站了一会,他眉间掠过一抹厉色,沉声吩咐:“收殓尸体搬回衙门。派人查找回春堂还有没有其他伙计,让仵作验一验尸身上的伤痕,对比一下凶器。”
“是。”
吩咐衙役善后,裴绍均沉着脸往府衙返回,心头翻腾着怒火。回春堂里毫无线索,留下的全都是死者的脚印、刀具、搏斗和挣扎的痕迹,不用验,他知道必定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所为,目的是进行一场屠杀,夺财只是假象。
可回春堂在城里享有盛誉,仇家何来?除非,他们救了不该救的人。
“向缨!”
他顿住脚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握紧了拳。
这一刻,裴绍均彻底相信了永安门之变是一场弑君的阴谋,邪恶的构陷。回春堂的满地血腥让他第一次发现,这位禁军大统领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善恶不分,视人命如草芥。所谓奴恶主凶,他的主子必定比他更加凶残和暴虐。
可他不想为这样的主子卖命!
天明了,回春堂的血案悄然传遍了燕京,坊间议论纷纷,有人惋惜,有人震惊,有人惊惧。蝶舞楼高处,苏凤、陶严数人脸色阴沉地聚集在一起,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洛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看到他,苏凤第一个问:“洛洺,公子怎么样?”
“公子没事了,但他现在很虚弱,要休养一阵子。”坐下,他停顿了好一会才说:“回春堂的四个伙计都死了,死得特别惨,都没留下全尸。”
没人出声。片刻后,陶严狠狠一捶桌子,“会是谁干的?”
“肯定是向缨。数月来,从搭救陆淮叶到公子中毒,这些日子我们不都在暗地里跟向缨斗吗?他只怕是恼羞成怒,一气之下蓄意杀人报复我们。”
“难道我们就……装作没发生?”
沉吟很久,陶严摇摇头,“眼下公子不曾痊愈,不易节外生枝。我担心的是,向缨这么做是为了激怒我们反击,寻机抓漏洞。”
“陶叔,难道他们就白死了?”苏凤蹙了下眉,愤愤地转脸问:“洛洺,你也觉得我们不管?”
抿了抿唇,洛洺低声回答:“陶叔说得对。公子还在休养,大公子也不在城里,只怕向缨已经安排了盯梢,正等着我们有所举动。”
“但是……”心中有些不安,他垂眸许久,猛地站起身,“你们继续蛰伏,不要露出马脚。我出去一下。”
“哎!”
他走了。
余下几人互相看了看,陶严叮嘱说:“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不动,向缨的圈套未必有用。若是乱动,万一他抓住机会……”
“可是,”思忖了一下,苏凤又说:“如今青瓦坊里防守薄弱,公子留在那安全吗?我去照顾他吧。”
“不准去。外面乱哄哄的,你去青瓦坊只有坏处,你以为向缨是瞎子?”
“……”
耳提面命了好一会,陶严嘱咐先打探消息,但暂时不动。
蝶舞楼里群龙无首,孟瑾乔进了忠勇侯府。问候了玉书瑶,她四顾片刻就问:“竹影呢?”
“她不知道一大早去哪了。但放心,我们这府里不似你那边日日不省心,不会有人往外嚼舌头的。”
莞尔,孟瑾乔方欲说话,管家罗叔进来了,身后跟着孟锦程。看到孟瑾乔,他喜道:“姐。”
“程儿,你今日不读书了?”
第262章 搬出城
“读什么书啊!”走过来给玉书瑶行礼,孟锦程老气横秋地一甩头,“姐,燕京城里传遍了。回春堂昨晚出了大事,书院里议论纷纷。而且燕龙说数日前府里出了乱子,你,”看了看舅母,孟锦程吞下了要问的话,只说:“我正准备回府看看,但听说你出门了,就赶来舅母这找你。”
“我没事。但是……回春堂出什么事了?”
“据说死了几个人,血从门里流出来了。”
孟瑾乔的心猛地一跳,忍不住尖叫出声,“死了什么人?”
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这么惊恐,孟锦程暗道胆小如鼠,然后说:“据说死了几个伙计。屋里乱七八糟,似乎是杀人谋财。”
不自觉地抓住手指,孟瑾乔丝毫不信弟弟的说辞。
杀人谋财?要谋早就谋了,为何在这个时候?
难道是报复?
正急急想着,苏绣提着一个食盒走过来笑道:“大小姐,这是有人送给你的。”
一愣,孟瑾乔低头一看,那是珍馐楼的食盒,打开一看,盒中放着彩虹糕。
咦!他怎么突然给我送彩虹糕?不对吧,这个时候……
拿起看了一会,孟瑾乔才注意到一片糕表面有个很模糊的压痕,类似方形,却凸出一个斜角。琢磨片刻,她有些恍然,吩咐弟弟留下吃彩虹糕,又对玉书瑶说了几句话,带着苏绣匆匆离去。
不等孟锦程好奇地跟上去,玉书瑶抓住了他。摇摇头,她温声说:“程儿,你别跟去。你姐姐有正经事要做。林儿这些日子在府里呆得无聊,你们兄弟到花园去玩吧。”
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想了想,他点点头。
目送孟锦程往后去了,玉书瑶默立片刻,隐隐猜到了些许。暗叹一声,她嘱咐了罗叔几句,却不曾追问打探。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长辈可以扶持帮助,但有些事该放手让儿孙去做,才是真爱护。
侯府的西南角门毗邻一个窄小的巷道,寥无人际。墙角的阴影里,洛洺戴着一顶斗笠,静静站着。
小门轻轻开了,苏绣探出脑袋四顾。
“嘘!”
吓一跳,她转头看来,眨了下眼,“快进来。”
四顾无人,洛洺闪身而入。
小门里没有守卫。十步外,孟瑾乔站在篱笆附近。看着洛洺急步走来,她便问:“他没事吧?”
摇头,“回春堂的事你知道吗?”
点头,她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向缨干的?”
“我猜是。公子虽然解了毒,但恢复需要时日,所以我没告诉他。可我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参不透向缨为何要杀那些伙计。不知孟姑娘可有看法?”
“你知道回春堂里的具体情形吗?”
“四个伙计都死了。金银和药材被洗劫一空,衙役们都认为是杀人劫财。裴大人亲自去勘查的,他怎么想的暂时不知道。”洛洺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说了。
蹙眉思索了一会,孟瑾乔突然问:“昨夜青瓦坊没事吧?”
“没事。公子搬到了别处,青瓦坊里没几个人,但一夜安宁。”
听到他不在青瓦坊,孟瑾乔舒了口气。垂下羽睫沉思半晌才说:“我猜测向缨此举一是泄愤,二是为了激怒主事者,从中窥得端倪。若不予理会,他的下一个目标可能是青瓦坊。事到如今,不能让对手占了先机,必须有人出面抓住凶案做文章。”
洛洺不解地挑了挑眉,“如果出头告状,岂不是中计了?”
见他疑惑,孟瑾乔笑了笑:“不是中计,是将计就计,反客为主。”
没有解释,她琢磨着又说:“你以城里混乱为借口,先去太医院问诊拿药,再去京兆府备案,然后关闭青瓦坊,公然把所有人疏散到城外。如此大张旗鼓,向缨反倒不能明目张胆地动手。”
“但是搬出城,向缨会不会派杀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