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孟古青坐在铜镜之前,看了看自己脸上的伤,并不算深的一道伤口,却偏偏是皇上给的。或许伤身不重,伤心才是最重的。
阿莫勒也看着孟古青脸上的伤口,担心了许久“该让太医来瞧瞧的,不知会不会留下疤。”
“会吧。”孟古青笑笑,笑容却特别凄凉。
慈宁宫中,太后歪在床上,有宫女给太后捶腿,一不小心,力度没有掌握好,太后变了脸色,那宫女吓得忙磕头“太后饶命。”
苏麻刚好进来,将那丫头拉开“真是,连这样的小活都做不了,罚你今晚不许吃饭。”
“是。”那丫头心里一阵感激,退了出去。
天后倒是笑笑“总是你做了好人。”
“奴婢是知道太后不忍责罚她,才替太后责罚的。”说着,苏麻亲自蹲下给太后捶腿。
“这几日皇帝可好。”
“皇上似是憔悴了许多。刚才奴婢去给皇上送东西,瞧着皇上似乎又瘦了些。”
“做皇帝本就是遭罪的,若要享福,岂能做皇帝。”
“太后说的是。好在有恪妃娘娘陪着,与皇上宽宽心。”
太后也点点头,“好在还有她。”
站在交泰殿前,看着乾清宫的方向,孟古青知道此时已经下朝了,她不过就是站在这里,期望着能看到点什么。迎面,皇上走来,还不等孟古青请安,一个转身,出了隆福门,往永寿宫那边去了。孟古青摸了摸自己脸上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轻轻的说了一句“这伤,可真疼。”
夜凉如水,炭火烧的正旺,发出噼哩叭啦的声响。石幽雪往一个精致的小手炉里加痰,放上香片,再套上棉套,抬头看一眼皇上。皇上此时正歪在榻上看书,只有石幽雪知道,这一页皇上已经看了一个时辰了。
夏拂端了参汤进来,石幽雪将手炉放在皇上的手中“手都凉成这样了,也不知说一句。”接着,端过参汤“喝点汤,暖和一下也好。”
皇上只是摇头,有气无力的说:“不吃。”
“这参汤是臣妾亲手所做,皇上就当是为了臣妾,喝一口可好。”
皇上这才抬头看了一眼石幽雪,虽日日留在永寿宫,却好似许久未见一样,石幽雪的脸上也尽显憔悴之色,身子纤弱,好像风一吹就要倒。
皇上伸手拉过石幽雪,坐在自己身边,才就着她的手将参汤一口喝下。“确实是你的手艺。”
石幽雪笑笑“记得皇上说过好喝的。”
皇上看了看石幽雪,明明才不过17岁的年纪,眼角却有了一些细纹,果然是岁月催人老。还记得初进宫时也是个爱哭爱闹的丫头,面对着自己也是不怕的,两人还打了一架,太后说是要把石幽雪送出宫,害的自己在石幽雪的屋子外面守了一夜,生怕额娘趁自己不注意就这么把她送走了,如今,却被岁月抹去了棱角,性子变得越来越淡漠,似乎连情仇都没有了。
“你可有恨朕,若不是朕当年的随手一指,你也不会受此罪过。”
石幽雪笑笑“臣妾倒要感谢皇上当年的随手一指,这一指,让臣妾留在了皇上身边,能伺候皇上,便是臣妾一世的恩宠”
皇上拉起石幽雪的手,想着此生不负卿的誓言。或许也正是这个誓言吧,即便多年后石家遭遇那般磨难,皇上也仍然保住了石幽雪。
第十一章 一见倾心
顺治九年四月,据说这是多年难得一见的好天气了,甚至连钦天监都说,这日子好,大顺。许是为了配合这样的天气吧,钦天监选了四月初五选秀,京城一时热闹了起来。
哪个女子不想嫁进宫中,得宠可以鸡犬成天,便是不得宠,也可一睹天颜,可偏偏就有这与众不同的。
四月五日,诸事宜,秀女们便在这一天进了宫,看着巍峨宫墙,踩着平整金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成为了天上之凤,尊贵无比。
鄂硕府中,却偏偏是另一幅情景。
乌灵珠正在自己的书房之中磨墨画画,那纸上赫然是上次福临出宫画的那幅巍峨山水,咋一眼看上去,倒是有九分相似。
乌灵珠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画,画完最后一笔,停住,含着笔看了许久,又笑了笑。正要将画手收起,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吵杂之声。
“没福气到底是没福气,人家今儿个都去宫里,怎么你就偏偏病了。本还指望着你飞黄腾达,好保佑咱们董鄂氏荣华呢,如今瞧来,是不能指望了。”
乌灵珠细细的听了一遍,无奈的笑笑。夫人的声音依然还是那么尖锐,听在耳朵里让人觉得刺耳。乌灵珠搁了笔,将画仔细的卷了起来,只等着有时间去装裱。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着“瞧瞧人家的女儿,都进宫享荣华去了,便就只有我,以后见了那几位夫人,也不知这脸往哪里放。”
“在府里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鄂硕的声音浑厚有力,“乌灵珠还病着呢,你这个做额娘的,也不说看看,倒在这里埋怨。”
“额娘。”夫人冷笑一声“她何曾把我当成额娘了,到现在还是姨娘姨娘的叫着……”
话还没说完,房门却突然开了,乌灵珠站在门口,看着外面,“姨娘,您这是怎么了,气不顺,偏要在我门口撒吗?”
“哎呦呦。”夫人上前垮了一大步,凑的极近看了看乌灵珠的面色“这也不像病人啊,怎么偏偏在这里装病。”
乌灵珠也只是笑笑“我这会子自然是没病的,只是若是进了宫,这病就要来了。”
“哎呦,你是天上的神仙,什么时候还学会算命了。我们这大小姐果然是懂得多的,才女子啊。”
“姨娘自然不懂,深宫牢笼,便是极近奢华,仍是逃不掉悲剧命运。古来多少女子,便是因这牢笼送了命的。比如那戚夫人,比如班婕妤,比如……”
“行了。”夫人怒气冲冲,不愿再听,“少拿这些事来唬我,我是不如你有学问,不懂什么深宫牢笼的说法。我只懂得,那杨贵妃可是让杨家光耀门楣了。”
“你……”乌灵珠还欲说什么,却被鄂硕打断“行了,不过就是这些事。乌灵珠病了,不论对谁,都要这样说。”说完,转身离开。夫人瞪了乌灵珠一眼,也急匆匆跟着鄂硕的脚步离开了。
乌灵珠回身,还未关上门,便有一阵风吹来,吹进屋里,将桌上的纸吹得散乱,压在砚台底下的一张纸条被吹得乱舞起来。
关上门,乌灵珠将那张纸条取了出来,又看了一遍,只见那上面用小楷整齐的写着“情缘两边起,咫尺天涯路。”
合上纸条,不禁想起昨日情景。
昨日,天气晴朗,乌灵珠却因为选秀一事闷闷不乐。她不是一般女子,不把进宫当做一生所愿,她更想得一心人,相守永远。可偏偏,她是旗人,花名在册,不能不从。因为此事,乌灵珠昨日特意出城往云间寺去了。
那云间寺并不算大寺,只是据说里面有一位老僧,算命极准,得他一言,胜过千言。
乌灵珠先是拜了菩萨,又捐了香油钱,这才将抽的签递给了那位老僧。却见那位老僧沉吟半刻,也不看签,只问了一句“姑娘可是要问心中之人。”
乌灵珠一愣,双颊微红,那公子的身影却一时清晰起来。虽年岁不大,却自有一番威严气概,容颜俏丽,又不会有脂粉之气,举手投足,皆是合情合理,挑不出一点毛病。更为难得的是,一身荣华,却并不盛气凌人,虽难免傲气,但只见那随手一画,便知他足够资本。这样一位公子,任谁都会心动。
那老僧微微颔首,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情缘两边起,咫尺天涯路。”
“这是什么意思。”乌灵珠拿着那纸条问。
“佛曰,不可说。这要看姑娘悟性。”双手合十,一声阿弥托佛,老僧闭上了眼睛。
乌灵珠将纸条揣在了手中,起身离开。
许是心中一直在想着那句话的意思,竟然没有注意,与一位公子相撞。
“对不住,是我没瞧见公子。”
博果尔却已愣在原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身量苗条,面容白皙,双眉微蹙,眼睛圆睁,犹如画上仙人,不似人间女子。
“公子,你可还好。”乌灵珠伸手在博果尔眼前晃晃。
微一回神,点点头“还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