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不带丝毫感情,顿时让华乔脸色苍白。她无非是为他莫家着想,隐去她碧水山庄大小姐的身份,免去帝王的猜忌与迫害,如今,倒是成了他为他心上人仗义执言的利器?终究,她一败涂地。柳烟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却得他倾心守护;她不过是想帮他而已,却被践踏至此?大抵,这便是爱与不爱的区别,这世间,属□□最为难解。
最终,莫老夫人也未曾同意柳烟进入莫家,莫风到底是随她而去。
华乔以为,大抵又是一个半年,也许更久,方才能再见莫风,不
美人殇(三)
终归是不欢而散。
日子就这般悠然的过了四天,华乔再不愿去柳烟的院子,只是待在自己的院落中,闲时赏花鼓琴,忙时也不过就着颦儿的唠叨,做些绣品,日子倒也还算惬意,只是莫风到底是再没来过。说不清是释怀亦或者失落,那日他的不分青红皂白,虽是恼他至极,不愿见他,心中到底还是存有一丝期盼的。
颦儿自是说她装腔作势,然而,她只知她心意,却是不识她的苦涩。这世间最让人无奈的,也无非一个情字,唯此而已。
有时候华乔不禁问自己,他既是不爱她,那她又留在这儿做什么?终究是改变不了结局。这一生要说她最为悲哀的,也无非是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她与他之间,时间久了,也说不出来谁对谁错,终究不过一场执念,要怨,也不过是怨自己没能长成他喜欢的模样,没能在柳烟之前更早的遇见他,也没能成为他心中的那个人,再多的怨也不过一句缘,只是她终究与他无缘。
爱上了,也便错过了,慢慢地,在无穷无尽的等待中,她又还能坚持多久?一年、十年,还是,耗尽她的一生?终究无解。
只是老天似乎已经帮她做出了抉择,她的坚持,也不过短短的六天……
望着面前想要剥去她的脸皮的男子,长身玉立,还是初识他时那身纯白锦袍,单手负于背后,脸上再没有让人如沐春风般温润,脸色铁青,眼神晦暗不明,遮住了门外的阳光,让这处本就偏僻的小院越发阴冷冰凉。
他终究是不信她的。
美人殇本就无药可解,可笑他竟听信柳烟一人之词,硬要让她剥下自己的脸去救他心爱的人。他可知,这世间的女子又有谁不爱惜容貌?而她如今依然还喜欢着他,也无非是仰仗着这身皮相罢了,他是得多狠心,才将她的真心弃如敝履?
“烟儿的脸已经不能等了,你,放心,只要你舍去这副皮相,莫府少奶奶的位置永远便是你的,我定会与你好生过日子。”
好生过日子?
想着这一年来的坚持,从初识到情根深种,再到痴心错付、过往成伤,华乔笑了,直直的望着门前逆光而站的男子,轻声问道:“莫风,今日,你便非要我这副皮囊不可?尽管柳烟的脸可能没有毁容,尽管我可能是被冤枉的,尽管,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她一人的谋划?”
终究,她还是失望了。一句话,就已经宣告了她的死刑。
“我,不敢赌。”
华乔觉得,她真的是累了,以前或许还盼着他的温柔与情意,终究,她输给了自己。再不想去深思他眼底的复杂情绪,也不想对他、对自己甚至是对这份感情抱有期待与幻想。大抵她对他的感情,真的应了佛经上的一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世本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本就没有开始过,又谈何得失与怅然?在帝都的这一年时光,终究不过一场虚妄,一场谈不上情绪的幽梦罢了!
如此,华乔大彻大悟,望着眼前这个让自己爱了一年多的男子,嫣然一笑道:“莫风,你断可不必如此,我们谁也不曾欠过谁,对你和柳烟,我自认问心无愧,她也休想夺去我的容貌,这莫府少奶奶的位置,我想,我大抵是真的不合适,一切,不过一场错误,现在也总归是让一切都回到原点了。”
望着眼前这个浅笑的女子,素衣白裳,发间最多的也不过一只碧簪束发,犹记初识她时仍不失女子的娇俏,何时起,竟是变得这般清冷?与柳烟的美不同,华乔的美是内敛的、含蓄的,更在她本身的气质上,有别于柳烟的温婉与张扬。想着她刚才恨不得与他划清一切关系的话,莫风心底一阵阵的不舒服,想着她即将离开,那股子不快越发明显起来,冷凝着眉眼,沉声道:“我许诺过你,我在,你便永远是这莫府的少奶奶。”
华乔哑然,半晌才道:“莫风,这不是承诺,无非,我给你的枷锁罢了。我给了你自由,也就到了离开的时候。”
一句话,莫风的眸子越发沉了几分,冷得像是能碎出冰渣子来,负于背后的手亦紧握成拳,险些捏碎了拇指上的玉扳指。半晌才冷声道:“你以为,你真的能走出去吗?”
一句话,将华乔来不及收回的笑意凝固在了嘴角,望着突然出现的御医,以及那个只留下一句“动手”便转身离去的人,终究,只来得及凄声道:“莫风,别逼我恨你。”
莫风顿了顿,还是选择了离开。
耳边传来的,有下人的窃窃私语声,颦儿的哭闹声,莫将军与老夫人的怒骂鞭打声,华乔躺在床上,望着御医手中的银针一根一根的往自己脸上扎来,动弹不得,心中不由得一片惨淡:她到底是斗不过他,否则,又怎会在字句之间就中了他的算计?若非他的迷烟,她怎会这般躺在床上,任人宰割?
“莫风,终究,你亲手断送了我对你的爱,今生我唯一做的,也不过恨你。”
再怎么不愿,如今,她也不过是一个无盐之人,躺在床上,仰人鼻息。柳烟的脸好了,尽管华乔明白,她的脸从未毁容。只是莫风如今却是来她的院子越发频繁,有时候一待,便是好几个时辰。下人中都在传,少奶奶如今这算是苦尽甘来了,莫将军和老夫人倒是乐见其成,颦儿被她给打发了出去,寻老夫人为她找了一个好人家,这一生,大抵该是现世安稳了。
对于莫风,华乔觉得,她这一生轰轰烈烈的爱过一场,也便是值得了,起初尚且是怨恨他的,久了,也便倦怠了,爱一个人太累,恨一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终究,他也不过是夺了她的容颜罢了,索性自他之后,她也没打算另嫁。只是,想通了是一回事儿,原谅与否,却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对于莫风,华乔想,从此,到底是无爱无恨,相忘于江湖。
依旧抚琴,依旧作画,依旧在那个如今空无一人的院落中赏花赋诗,没人知道,她早已托颦儿替她向幕笙传信,今夜,便是她离开的日子。
见到她这番凄惨模样,幕笙眼底晦暗难明,一言不发便向主院奔去,索性华乔劝阻的及时,才没能酿成轩然大波。她自是理解幕笙的愤怒与心疼,只是这疼也终究过去了,日后,也不过陌路,不过如此罢了。
抚摸着满是纱布的脸颊,华乔唇角微掀,软语道:“阿笙,不疼。” 许是恼她没心没肺,幕笙一言不发,深吸了几口气,才道:“如今,你打算如何?”
如何吗?想着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一切,不由得微敛眸子,低声道:“阿笙,我想你,也想阿爹了,我想回家。”
听得她这般言语,幕笙也不由得软了心肠,叹了一口气,终于妥协,温声道:“走吧,小乔,我们回家。”
美人殇(完)
她就这样走了,如此地干脆利落,没带走莫府的一砖一瓦,就像她悄无声息的走进他的世界,如今再悄无声息的离开?
望着眼前空寂的院子,莫风无数次告诉自己,这不过一场梦,等他醒来,她依然站在窗前她最爱的那个位置,鼓琴赏花,吟诗作画,偶尔也会浅笑嫣然,只是,这一切终究不过他的妄想,两天的失望与心痛,他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不留一丝余地。不是没想过寻找,只是茫茫人海,除了知道她的名字,细细想来,于她,他真的是一无所知,找,又谈何容易?
华乔,念着这个名字,心下怅然,莫风觉得,他约莫终究是弄丢了她。
想着那个多年前便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女子,只觉得这几日陷入自己的情绪中冷落了她,心下有些过意不去,这一生他已经辜负了一个女子,柳烟,到底是再不能辜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