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你,你好生休息,改日,清越再来叨扰。\"
望着那人略显萧瑟的背影,我的喉间越发苦涩,褐色的眸子沉了沉,朗声道:\"元君留步。\"
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双晶亮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如意馆与六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神界政务颇多,元君还是,不要再来的好。\"
听得那人乱了呼吸,抬腿便要走,我却是不管不顾了,冷凝了嗓音,决绝道:\"元君,姻缘石上从来没有神界众□□字,洛秋水不过被取了心的女子,自问不识情爱滋味,失去的终究难以弥补,秋水的如意,元君,恐是承受不起。\"
耳边传来一阵东西打碎的声音,陪他那么多年,未曾见过他发火的样子,此番,倒是如愿了。
他说:\"如你,所愿。\"那人临去的话语似乎仍萦绕于耳畔,复杂难辨。
良久,我才缓缓睁开眼来,脸颊早已挂了两行清泪,而那人早已离去多时,望着散落于地上的玉笛碎片,以及其间散见的几滴鲜血,终究叹了口气。
他说,如我所愿,我又有什么愿呢?细细想来,倒是我如他所愿,离开了他的身边,此番,追来又是作甚?
落蘅也算是知晓一些□□,总归是让她说到了一些。于他,曾经爱得太深,也被伤得太狠,于是,面对着以前无数次梦寐以求的希望,也便失了斗志,只剩下忐忑与怀疑。
不是不爱,只是啊,这世间的事太多,变化得也太快,早已失了爱人的勇气。
\"虚无,此后,封馆了吧。\"
这世间不如意的事太多,不如意的人也太多,我,又能救得了多少人呢?
况且,我连我自己,都不知从何酒起,又谈何救人?所谓如意,也不过一场骗局罢了……
\"那先生,我们去哪儿啊?\"
听着虚无直接的话语,我清浅一笑,心中微暖,索性,不论何时,陪在我身边的,从来都是虚无,不管对错,不问缘由。
一阵风吹来,漾起清清浅浅的桃花花瓣,绯色云华间,我轻声道:\"地府。\"
这天地间,唯一能让我避开那人的地方,大抵,也只有地府了。
而我违背了与如意馆立下的约,打破了天地法则,弃馆而去,毁了梦华树,少不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且这世间自有平衡,缺了心,纵然是神,也难以存活于这世间。
昔有传说,忘川河畔,彼岸花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里,便是我最后的归宿。
此后,这世间,再无如意馆,再无,如意馆的馆主,洛秋水。
\"先生,那里便是忘川?\"
\"嗯。\"
\"那我们就去那里吗?\"
\"非也。我们啊,要去的,是这地府,最黑暗的地方,传说忘川河底是万鬼的地盘,就连神的灵与肉,也可摧毁,怕吗?\"
\"先生,虚无自是要与你在一起的。\"
\"嗯……\"
情书(完)
说起苏锦,沈源的记忆大概要从很远很远的那个冬天说起了……
那年,长安正下冬天的第一场雪。初雪往往是温和的,洋洋洒洒的在空中飞舞,风杂着雪,吹白了半个长安城。
虽是时隔多年,苏锦依然记得那飘散在刺骨寒风中红梅的淡淡清香,沁人心脾,缓解了不少连日来车马劳顿的疲惫。也正是在那年,江南苏家举家搬迁到了长安。彼时,苏沈两家正是世交。
沈源大抵生性是个不安分的主儿,一看到小姑娘因寒冷而冻得红彤彤的脸颊,便心生喜意,忍不住偷偷地用手去捏。许是手劲儿过大,将小姑娘弄疼了的缘故,苏锦苦着一张小脸,毫不留情的将那双在自己脸上作乱的小胖爪给挥了下去。到底是抵不上沈源的厚脸皮的,二人便在“你捏,我打”的循环中度过。苏锦秉着阿娘的教诲,想着自家初到长安,人生地不熟,沈家却是京都的世家大族,万不可与其为恶,也便耐着性子“受”着这沈家公子的骚扰。沈源到底是欢喜惨了小姑娘气急却无能为力的模样,越发变本加厉起来。
不曾想,这一幕恰好被苏锦的父亲苏墨看到,误以为二人感情颇好,再加上两家世交的缘故,心下顿时有了思量,便在长安城门之外与沈源的父亲为二人定下了娃娃亲。沈家的两老到底是欢喜的。一来是世交的情分摆在那儿,二来则是因为江南苏家是有名的儒学大家,教过的弟子可谓是桃李满天下,朝堂上的许多高官都出自苏门。而此次苏家更是奉召进京,一时可谓是风光无限。只是苏锦的娘亲却是有些担忧的,总觉得苏锦尚小,草草的定下婚事,尚不知这未来姑爷人品如何,只得来苏墨乐呵的一句:“无妨,且放宽心便是。”
且不说两家大人如何,这边,沈源却是如何都不安分的了。在他看来,以后他的娘子必是这名满京都的第一美人,而不是眼前这个比他还高一丢丢的、肉嘟嘟的小丫头。身高,这也着实是沈源最为不满的地方。如此想着,心中的不忿也越发浓烈起来,连带着对苏锦,也便成了莫名其妙的挑剔。
苏沈两府一墙相隔,这天,沈源顺着墙头的一棵腊梅树,三两下便爬到了苏府,一溜烟儿到了苏锦的闺房,二话不说,拉起苏锦便往外走。彼时沈源的想法极其简单,成亲是需要新郎和新娘的,如今他将新娘子拐跑,成亲之际不见新娘,这婚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却不知二人的行为在当时算来却有“私奔”的嫌疑。沈源的打算是将苏锦牵出去藏着,直到成亲的那天。
却不想自己也迷了路,带着苏锦在长安的大街小巷乱转。
两家大人找到二人的时候,彼时苏锦正枕在沈源的腿上睡得香甜,沈源则靠在破庙的廊柱上嘟囔着什么。自然,沈源是少不了沈父的一顿打骂的。
此后,沈源却是觉着苏锦这小姑娘除了身高不尽人意之外是真的蛮好,知晓他迷路了也没有刻意嘲笑,半夜冷的时候还主动将自己送上门来为他取暖,如此深想,只觉得自己以前是如何的小肚鸡肠,那么即便是和苏锦成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此一想,完全误解了的沈大公子便迫不及待的往苏家跑去。
彼时苏锦正在后院念诗,听了沈源的话,一愣,却是眼眶一热道:“可我阿娘说,你大抵是个不靠谱的。”
八年时间一晃而过,幼时的少年早已长成名满京都的翩翩公子,却是花名在外。八岁那年,沈源翻墙进入苏家,见着苏锦的第一句话便是:“阿锦,我好像喜欢上了李侍郎家的千金了。”换来的却是苏锦的一阵沉默。
如此,每过一段时间,沈源的口中总会出现一个姑娘。直到苏锦十三岁的那天,沈源照例翻墙而来,不曾想摔倒在了苏府的墙下,等到苏锦慌忙跑过去时,却只得来少年一句楞楞的话语:“阿锦,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这次是真的,从没有过的感觉。”
一抬头,便是柳尚书家的千金在对面的阁楼中燃香煮茶,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望着眼前少年眼中的痴迷,苏锦再次无言,转身离开。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源如愿取得美人芳心,终日风花雪月,听曲赏花,彼时,苏锦却是学着贵女该有的礼仪与规矩,在长安的一众小姐中脱颖而出。按部就班,转眼便是成亲之日,只需两家互换了庚帖,即日便可喜结良缘。
未曾想,天有不测风云,前朝暗流汹涌,一朝风云变幻。苏家因进谏而得罪了帝王,落得个“流放北荒,无召不得入京”的下场。苏墨因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终究是没能挺过来。如此,八年前名满京都的江南苏家,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那些为苏家求情的以前苏门的学生,不是杀头便是被贬,一时间再无人多言。朝堂上的个个均是人精,帝王的这番作态还有什么不明?无非是苏家树大招风,引起了帝王的猜忌与不满,所谓的进谏不当不过一个幌子。
那天,正值深冬,苏锦与阿娘站在沈府外求一个庇护,却换来沈母的冷漠与疏离,而沈父,从始至终不曾露面。这场婚事,到底是做不得数的。苏锦却是睁着一双大眼,殷切的望着沈源。
被那双大眼望着,沈源觉得,或许自己的一句话,便能换来眼前少女的一生无憾。蠕动着嘴唇,此刻却是被母亲紧紧握住了手腕,保养得极好的指甲几乎要刺到肉里,终究无言。苏锦离开的那天,沈源正在长安有名的茶馆与柳小姐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