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在学文艺学+番外(95)

作者:如有所备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鲁迅说:绝望之为虚妄, 正与希望相同。年少时读书偶然知道这句话, 并从此深以为然。

……

这些道理,我早就知道。

我知道,我的父亲很爱我, 因为我是他最爱的女人唯一的孩子;我知道, 我的父亲很恨我, 因为他最爱的女人因为我丢了命。

我知道, 王婶很爱我,因为她从十岁开始就陪伴着我;我知道,王婶很恨我, 因为我有反骨,让她的主人常常不高兴。

我知道,我的姐姐很爱我, 因为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知道,我的姐姐很恨我,因为我时时刻刻在威胁着她的位子。

这个世界上,唯一纯粹爱过我的, 应该就是我的爷爷。可是爷爷已经死了,被我亲手害死了。他们都告诉我,爷爷的死是意外,不能怪我,可是我指的,并不全是这个。

是我。如果不是我,爷爷不会被爸爸逼到海参崴。他为了我,离开了自己所有的老同事,失去了自己前半生的轨迹,他的世界只剩下了我,多么狭小,多么可悲。我要是一出生就死了就好了,要是我从来不曾存在过,至少爷爷会是快乐的。

爷爷死了。

爸爸过来大操大办,却为了自己安全考虑,没有送爷爷的骨灰回国;王婶觉得给爷爷操办葬礼,让爸爸陷入到了危险之中,因此颇有微词;姐姐……姐姐倒还好,她一直在安慰我,在坟前也哭了很久。

可是转过身,她就问自己的心腹,说爸爸对爷爷感情深厚,而爷爷又这么喜欢樊殊,这一切会不会影响她的继承权。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无悲无喜。我看透了人心,很快就学会了让自己只看好的那一半,然后假装另一半不存在。

很多人评价我,说我是一个善良的人。其实我并不善良,我只是对人心没什么期待。既然没什么期待,也就没什么好苛求、好失望、好执着的了。

……

我故意输了那场比赛。

不是对姐姐还心存幻想,只是觉得,她当时在坟前哭得还算用心。后来她也帮忙把骨灰送回了爷爷的老单位,尽管她是为了在父亲面前卖好,而对老人全程只是算计。

但是无所谓,只要做了事就好了。

你对人心不能要求太多。

……

遇见那个女孩,完全是一个意外。

那个时候我还在读大三,已经跟爸爸彻底闹翻。他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我也无所谓,反正什么样的生活我都能适应。十岁以前在海参崴的时候,我也并非像之后那么锦衣玉食,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罢了。

暑假我无处可去,只能在学校附近转悠。正好学院发出公告,说中国BN大的一批学生将要来我们学校进行暑期交换,期间会进行一系列讲座。如果学生中有华裔、或者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可以报名,到时候会有共同吃饭、出游、听讲座等活动。

百无聊赖的我报了名,但没有出席吃饭、出游等活动。我只是想听听讲座,因为那个时候我对中国文化颇有兴趣,而那些讲座中,有一个负责讲演的教授,是我们学校最好的汉学家之一,他已经退休了,平时根本见不到。

我坐在最后一排听讲。在我面前坐着一个短发女孩,她好像很困,全程都在打瞌睡,头像是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

中途休息的时候,女孩的朋友问她怎么这么困,她说:“昨晚做功课太晚了。”

“怎么样?我昨天也看了好久,还是觉得有些不可行……”

“放心吧,给你整的明明白白的。”女孩比了个OK的手势,语气里止不住地得意,“格但斯克,非去不可!”

听到“格但斯克”这个词,我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因为格但斯克额在波兰,但我们学校在德国柏林,离得不能说远,但也是搁着国界,更别提语言上面的障碍了。我心想这怎么能去呢。

没想到那个女孩还真的给出了一套可行的方案。她们在来之前就办好了签证;她不会说波兰语也不会说德语,但她还会一些英语,并且她已经把沿途关键地点的多语种表述都查好了;她知道怎么买火车票,通过互联网订好了酒店;她把各种可能的情况都考虑到了,连找什么样的借口瞒过老师都想得一清二楚——显然,他们学校是不允许这种中途脱队的。

而这些,除了签证,都是她在一个晚上办完的,还是两份。

“小册子,谢谢你了,”女孩的朋友很感动地说,“是我喜欢二战史想去,还要麻烦你帮我查。”

“没事鹿子,反正我也想去。”叫“小册子”的女孩豪迈地拍着胸口。她的声音很清脆。后来讲座结束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脸,很秀气的长相,但也并不算突出,只是小虎牙和黑框眼镜很可爱。

——原来是她朋友想去。

——可是她就像是替自己办事一样尽心尽力。

——她也太有执行力了吧,说做就做啊?

想着这些问题,我在讲座的后半程史无前例地走神了。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不光没听进去,我还订好了去格但斯克的票,连酒店也办妥了。

简直是不知所谓!

就这样,我到了格但斯克,也就是但泽。这里曾是斯拉夫人最早的定居地,1793年被普鲁士占领,改名为但泽。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但泽因《凡尔赛条约》而为自由城市。二战时期,德国要求收回但泽,并以此为借口,发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后,它恢复了格但斯克的原名。

这座城市有过这么复杂的历史,可我走在港口边,望着岸边的船只渔民,又觉得,这好像只是一座普通的城市,至少现在,它太普通了,以至于我觉得很无聊,以至于我就在这个港口等了整整两天。

这里是格但斯克港,这里是格但斯克的经典景点,是游客必去的。

她……应该会来吧。

星期天的早上,我终于看到了她。

她果然很有执行力,奔着这么大的双肩包都能健步如飞,还能不时加速吓广场上的鸽子。她朋友也真行,居然就这么让她拿包——多重啊。

我靠着河堤,正在发着呆,忽然听到有人在给我打招呼:“Cze?”她说的是波兰语,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啊,你会中文,那太好了。”

那个女孩站在我面前,短发利索,眼睛里像是有星星:“您好,我想问一下这里是不是格但斯克港。我按照手机地图走的,但是不太确定。”

“嗯,是格但斯克港。”

“那能麻烦您再帮我看看,这堆字母代表的酒店是不是就在那边的街道。”

“是的,但……算了,说不清,我带你们去吧。”

“谢谢您!”

她这样说着,却和我隔着一定的距离,并且时刻保持着警惕。但她又真诚地看着我,小心地不让我感受到她的戒备。

很聪明的女孩,有防备心,这样的女孩才能在外面独自旅行,我心想。

也是在路上聊天我才知道,为什么我整整两天没看到他们。因为她们临时改了计划,先跑华沙玩了一天,然后才过来的。

我不爱说话,但她很喜欢说话。她同我不停搭着话,让我们之间不会存在冷场。但同时,她又一直没有忘记她沉默寡言的朋友,一直胳膊勾着的同时,也不时递话过去,让两头都不会感受到冷落。

一瞬间,她努力活跃着周围人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自己。

我想,某种程度上,我们或许是一类人。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我见他们在办理入住了,这里又提供英文服务,就准备离开。

“等一下!”

快走过拐角的时候,有人喊住了我。

我回过头。那个女孩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一晃神就不见了,我还没给您说谢谢呢。”

“啊……其实,不用了。”我低声道,“只是举手之劳。”

“那也要说谢谢。谢谢您。”

“……不用谢。”

手心被放了一个东西。她说这是在波兰买的巧克力,“巨好吃!”然后她就边挥手地离开了,眼睛弯弯。

我站在原地。

好一会儿,我剥开了糖,放进了嘴里。真的很好吃。

自从爷爷去世后,就再也没有笑过的少年,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

因为那颗巧克力,我决定回国了。

孟子义听到的时候,一开始很不理解我的决定:“我回国是因为爱情,你回什么国啊!你不是喜欢什么文学理论吗?那个东西在国外学更好吧!而且你已经收到巴黎高师的邀请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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