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敢说,我也不敢问,就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他,一直到他点了一份套餐端回来之后。
他把套餐推到我面前:“吃。”
“……这是买给我的?”
“嗯。”
我喉头一阵翻江倒海:“师兄,你吃吧,我以为你买给自己的。”我虚弱地说,还不敢说话的动作太大,生怕我一用力过猛就吐了出来。
“你吃吧,我知道你吃得下。”
“师兄,你吃吧,”我欲哭无泪地说,“我真吃不下了,我看到它就难受。”
“那就打包回去,明天当早餐。”
“……”
我愁眉苦脸地去找服务员要纸袋子,忧愁地把食物往袋子里装。
“仇家继续赞助,也是你努力的结果吧。”我装袋的时候,樊殊问我,“我看到了。你拉着仇闻笛走了。而没多久,仇家就宣布继续赞助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讷讷地点了点头。
樊殊笑笑:“谢谢你。”
“嗨,这……应该的。”我低下头,几乎不敢看他,便假装看窗子。反正面前的是落地窗,我看玻璃就能看到他了
他没有再问。
人来来往往的金拱门里,他坐在我旁边,看向落地窗外,那外面夜色正浓,华灯不深,昏黄暧昧间,有雪花慢慢落下,竟是下雪了。
“其实,我已经很努力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
我正在往纸袋里塞汉堡,闻言听下了手中的举动:“咦?”
“其实……”他的视线落在桌面上,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我觉得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
没有想到,所有心照不宣的秘密,就在这一刻说破了。
巨大的恐惧在一瞬间裹挟住了我。我怕他开口,又怕错过他接下来的话。我想要逃跑,我用了几乎全身的力量,才克制住了落荒而逃的冲动。如果不听完所有的话就这么跑了,我一定会后悔的。不要跑。
可是,如果听了的话,就一定会难过的吧?
就好像是薛定谔的猫,在观测之前,猫死或者活毕竟处于两可之间,但当你观测的瞬间,一切就被固定了下来,并且再无篡改的可能。
可是我还是没有跑。我知道我不能跑。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喜欢我。”樊殊叹了一口气,单手撑着头,用胳膊隔开了我的视线,“我曾经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我认识你,远在你以为的之前。”我喃喃道。
樊殊勾勾嘴角,似乎有点欣慰,又有点难过:“我来到了BN大,本来以为我们可以成为同学,结果名单你没有看到你。后来才知道,你为了虞白工作室的面试放弃了考试。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虞白对你有多重要。”
“我努力克制着。即使我看到你回到了BN大我很开心,我也什么都没说。我想,你如果希望做到什么,那么我就应该让你去做。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成全她的心愿。我这么想着……”
“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你。”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每一次相处我都告诉我自己,够了,只许这次,下次不行了,可是到了下一次,却又还是想着,算了,下次再说吧,”他自嘲地笑了笑,“到了最后,我开始自己给自己洗脑——说不定虞白对她没有那么重要呢?说不定……说不定我也可以喜欢她呢?”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谎言终究是谎言,我无法欺骗世界,我也无法欺骗我自己。所以我想,做最后一件事,放手吧。”
“我就是Boris。”他忽然说。
“……”
“那个号其实是虞白团队的宣传小号,但姐姐在他们公司有投资,所以我也有密码。后来那个号就渐渐是我在用了。我早就认识虞白。很抱歉,我违背了你的意愿,在没有征得你同意的前提下,告诉了虞白你和他的过去。”
“他说他早就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了……我说的时候,他一脸茅塞顿开的样子,然后立刻就冲了出去,隔天就听说他要来学校拍戏了……我知道他是为了你。”
“他想起来了,你也从来没有忘记。一切都是最完美的安排,而我正好趁着口角离开……其实那是什么口角啊,”樊殊落寞地说,落下的指尖在桌子上轻轻地扣着,“我根本没有生气,我根本不可能生气。对你,我永远不可能生气。但我强迫自己生气,然后告诉我自己,不要再喜欢她了。她会发现你还在喜欢她,所以你不要再喜欢她了。”
“樊殊!”我再也忍不住了,打断了他,“不要说了。”
他笑了,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前所未有的落寞交织在一起:“很难听吧?没事,最后一次了。一次了结,我保证。听我说完吧。”
“我努力了,可是我做不到。我还是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我越想控制我自己,就越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我觉得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可是每一分每一秒,你的存在都在提醒着我,我所觉得的是一个巨大的错觉。不可能不喜欢的,你太可爱了,我不可能不喜欢这么可爱的你。”
“林册。”
“我喜欢你,这是我的心意。但是,你不要愧疚,不要为不能回应而忧虑。你应该是快乐的,并且会永远快乐。我喜欢你,但这是我的事,并不是你要承担的责任。”樊殊望着我,纯黑色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几乎要扑出来,最终化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但以你的性格,还是不可能不愧疚的吧。”
“……”
“我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最终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只因为我自己再也忍不住了……很自私的选择。我明明还可以再藏得深一点的。”
“就这样吧,虽然到最后还是伤害了你,但就这一次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我保证。”樊殊停顿了一下,“回去吧。我帮你叫车。”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拽住已经站起来的樊殊:“樊殊!你就是个大傻瓜!”我大喊道。
樊殊惊讶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你为什么要凭借脑补就走完了所有的流程?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所以为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说完这一句话,我忽然想起了孟子义,这句话的原创者。
他才是对的。
我们所自以为的为对方着想,其实说到底,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罢了。
我又想哭又想生气,最后,我用力拉下了樊殊,力道之大,完全是用尽了我学散打以来的所有力气:“樊殊!”
他看向我。
“接下来的话我语速可能会有点快,”其实是想说的实在太多,我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希望自己的话听上去还能有点基本的逻辑性,“我没有和虞白在一起,从头到尾都没有。我分清了回忆和现实,知道了谁才是让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喜欢的人。而且虞白不是也公开了吗,说没有在一起。”
樊殊长大了嘴巴:“……我以为他只是在公众面前掩饰……”
“那你就不能问我一句吗!”我大吼,立刻又意识到,我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不,对不起,在这一点上面我们半斤八两……天啊!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我抱着头,觉得我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各种各样的情绪与信息在我的脑海里混合,让我几乎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停顿了一下,我抬起了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飞快地说:
“的确,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
“他是我的师兄,经常因为我们对古代文论的毫无兴趣而嘲讽我们,因为少年老成而常被忘记与我们同龄。”
窗外的雪花依然在飘着,并且越来越大。樊殊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让我觉得雪花也不再代表着寒冷,而是温暖的代名词。
“他总是穿白衬衫,他个子很高,在校篮球赛上单手就能轻松封盖。他来之后我们院篮球赛就没输过。他几乎不笑,总是无奈地看着我。他爱走街串巷逛帝都所有好玩的地方,爱敲我的头,也爱面子。他从来不让人看他上课手写的笔记,并不是因为他冷漠不愿意帮助人,而是他觉得自己字写得难看不好意思。不过他会在录入电脑、补充完整的新资料之后,发给你一个完整版。”
我真的太傻了。我明明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熟记了这么多的细节,明明他对于我来说早就已经这么重要了,明明我早就在每时每刻地观察他了,为什么我还迟迟没有反应过来呢?我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致命的慢半拍的恶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