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野也抬起手, 轻轻地环住她。
这一刻。路边的咖啡小馆里传出咖啡机器的磨豆声,面包屋里飘出了刚出炉的奶油香, 远处的小径上有行人匆匆的脚步,低低的交谈,而路边花坛里不知名的小野花,正轻柔悄悄地, 绽放。
他们拥抱彼此。他们相互依偎。
就是,永远了。
*
仿佛上天怜悯,简明辉与李海娅的□□配型, 竟然成功了。李副主任告诉简晞,作为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夫妻,如果进行器官移植,受到排异和感染的风险会小很多。
简晞非常高兴。
简越和简瑞却一脸不高兴。
徐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回家,给准备住进医院的简明辉炖了无数的花胶乌骨鸡汤鱼汤,只想把他的身体好好地补起来。
任天野也听到了这消息。不仅叮嘱已请好的护工更尽心,还安排小宇隔三差五地往病房里送水果送营养品。郑秘书也带着多人经常来医院,李海娅身边的护理照顾,到并没让简晞太多操心。
只是,李海娅拒绝了在移植同意书上签字。
她不做手术。
宁愿死。
简晞头痛欲裂。
回到家里之后,她就吃了一粒治头痛的止痛片,在大床上躺下了。任天野从书房里走过来,帮她掖掖被角,轻吻了一下她的额际。
“别着急。”任天野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慢慢说服你母亲,会好起来的。”
简晞默默地点点头,全身虚弱而无力。
任天野又在她的额边轻吻了一下,“睡吧。等你睡醒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男人充满磁性而温情的劝慰声。
声声轻摩着她的耳膜。
简晞终于放松了绷紧的身体。随着额际的疼痛感渐渐散开,她也终于缓缓地沉入了睡梦里去……
梦里,很暖。很遥远。
她仿佛听到男人离开卧室的声音,还有房子大门打开,又轻轻合拢的声音。
他大概去忙碌工作了吧。她想。那份湮灭在时光里的PX项目,离他新闻报送截止的时期越来越近了……
……
任天野没有去工作。
他下楼,一个人开车,重新回到了屿山医院。沉寂的病房大楼已摒去了白日的喧嚣,一间间亮着白色灯光的病室,单薄,而清冷。
盛夏已到了尾声。夜里掀一点点风,竟悄然冷了。
任天野在病房大楼下抽了一支烟。速度很快。白雾却依然凄凄得绕了他的眉眼,剑眉星瞳,光芒湮灭。
他把烟丢下。碾在土里。碎了。
然后他搭电梯上楼。回到肾脏二病区,18病床。
他穿过走廊的时候,李副主任刚刚好下班。回身看到任天野走进去的背影……男人高大,坚韧,而决绝。李副主任望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就轻轻地摇了摇头。
任天野终于站在18病床门口。
轻轻地,敲下门。
房间里传来李海娅虚弱的声音,哑着:“进来。”
任天野推门,走进了病房。
李海娅歪在病床上,床头摇起很高。她正一边输着液体,一边侧着身子,拿平板借着床头灯的光芒在看她海亚家化的文件。
一抬眼,看到走进病房里来的人,不是护理,不是郑秘书,也不是女儿。
李海娅脸色一变:“你来干什么?”
任天野没寒暄,也没走近她的床头,而是很礼貌地站到她的床尾,向着她的方向:“我想和您谈谈,阿姨。”
“阿姨”这两个字触动了李海娅。她甚至以为这个孩子会开口咒骂她,敌对她,攻击她。
但他没有。
就算现在他已从少年长成了不可撼动的男人,他第一句话,依然如十年前第一次见她,还是“阿姨”。
李海娅把手里的平板放下,声音依然冷硬:“我还有十分钟要休息。”
“用不了那么久。”任天野接口,声线拉平,自信,而冷静。
李海娅顿时就觉得他与十年前太不一样了。那时她还能掌控一切,压着这个孩子;现在他站在她眼前,从气场到气势,已完全掉转。
“你想说什么。”
“请您答应简晞的要求,早点在肾移植的同意书上签字。”任天野平平静静地说。
李海娅脸色瞬变:“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个?!你以为你扣着我女儿,我就能接受你是……”
“八年前我们读大学,您私下见了我十一次。您提出要拿两百万买断我与晞晞的感情。”任天野开口,抛出几乎压进记忆之底的事件,“我一次都没有告诉她。”
“她直到现在,也并不知道。”
李海娅一击就中了。脸色煞白。
“你以为提这种陈年老事,我就会怕你了?你可以告诉晞晞,你现在就可以告诉她。她是我的女儿,我为了保护她,我要她回我自己身边,我能有什么错?!”
“拿钱拆散她的爱情,的确算不上什么错。”任天野情绪毫不波动,似乎早料到了李海娅的反应,“但是阿姨……七年前PX项目现场,你为什么授意曲领英欺骗我?”
李海娅这下大惊了。她抬头,瞪着任天野。
任天野的问题,再更多的抛下来:“晞晞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大爆.炸时,晞晞怎么活下来的?!是您不远千里请来的医生吗?还是已经晚了二十四个小时后的急诊手术?!”
李海娅瞪着任天野。她脸色白,嘴唇微抖。
有话要说。却又对着任天野,说不出来。
“阿姨你知道我爱晞晞。”任天野声音哑了,压下七年的伤痛,血丝一样地冒出来:“爱到……给了她我的命。”
李海娅心脏都被击中了。
她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她不是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也不是不知道接下去的七年,这男人都一路经历了什么。秘书和助理曾给她看过七年爆.炸案发生过后的任天野,那少年血肉模糊的照片……她午夜梦回,还久久难忘。
任天野垂下头。
深呼吸。
强硬而坚韧地把一切显露的虚弱和伤痛都敛回,再抬起浓眉,星瞳剑眉,锋利冷酷。
“我今晚来这里,绝非意图指责;我也并没有什么资格,和您讨论人间伦理,亲情或者爱情。但我对您曾经的丈夫,晞晞的亲生父亲愿意为您捐献,她的继母大义支持,弟弟妹妹忍痛;他们都是我敬佩的人。”
“我想通过他们,您也一定能够感受到,这个世间,绝不是非黑就是白,也绝不是只有爱,或者恨。”
“很久前晞晞曾经问我,爱情走到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我告诉她,爱情从开始时也许都是轰轰烈烈,但随着时间湮灭,爱必会转化。或许会转成恨,但更多的会化成更爱,刻进骨里。”
“晞晞是更爱您的人,她的父亲……也是一直更爱您的人。”
任天野说完这一段长长的话,脸上的表情,平静,而且冷静。
他再一次望着李海娅,提出他今晚的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您一定坚持和固执您的决定,请您告诉我,我能做什么……您才可以答应晞晞的请求,完成肾移植手术?”
李海娅终于坐直身体。目光从游移的方向,移回了站在她床尾的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
他太强大。他太坚韧。几乎已撼动了她的心,击溃了她心底,唯一而迷茫的坚信。
……
夜色沉寂。星光都睡去了。天空漆暗,没有月。
简晞在昏昏沉沉中听到房门响。
再接着没等她睁开疲倦的眼睛,就感觉到自己身后的床垫微微下陷,凉被被掀开,男人滚烫炽热的胸膛,贴过来。
她睡得迷蒙。
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细手细脚踝,肌肤沁得凉凉的。
他贴住她,有力的胳膊环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拉进他的怀里。
简晞倦意,向后微微倾身:“天野?”
任天野埋在她的颈窝,轻轻吮吻她细白的脖颈,唇瓣像火一样,擦过她跃动的血管动脉。
她身体轻轻地一颤。那吻,像电流一样激她。
她软声,身子像水一样就融化:“天野……怎么了……”
他抱住她,紧紧地贴着她:“没事。让我抱抱。”
简晞身体倦,虽然被他触碰得酥软,但是多日在医院里与母亲心力交悴,她现在没有力气和他做.爱。
她伸手拢他:“再等等好吗?等我爸爸妈妈的手术都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