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老严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回办公室向政治组老师讨教了一下午,回家之后又想了一晚上,还是没能想通,催江朝穿校服,和不搅黄奖学金,到底哪个是主要矛盾,哪个是次要矛盾。
愁得他第二天给学生上课,都没能打起精神来。
“严老师,”下课后,肖辞在走廊里叫住他。
“嗯?”老严回头。
肖辞这孩子,不笑的时候总显得一本正经,明明是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却总比大人还小大人。现在就是这样:“严老师,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也不知怎么回事,从这孩子嘴里说出来,就听得人心头直暖。
“严老师,您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就跟我说好吗?”肖辞的声音轻了下来,一脸认真,“您相信我吗?”
老严本来打算自己处理这件事情的,可这孩子实在心细如发,懂事得厉害,竟让他没憋住,一不小心就说了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肖辞拇指和十指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那要不我去说说他去?反正我是个学生,他就是看不惯我,也不能把我怎样。”
真是个懂事的大孩子了,老严看着少年转进教室的背影,默默地心想。
“喂,”肖辞在江朝桌前站定,食指轻点桌面。
“呦,”江朝放下手里那本英文原著版的《飘》,从眼镜下抬眼看他,“怎么,肖大少爷这是有事求我?”
“跟你说认真的,别嬉皮笑脸,”肖辞道,“校长说了,说让你穿校服,还有,还有……”
他一时忘了那个词怎么说了,随口道,“还有少说鸟语。”
“……”江朝相当不爽地啪地合上书,“你丫才鸟语呢!怎么,那帮老头子没文化,你年级第一超级学神也跟着没文化了?”
肖辞被他骂得忍俊不禁,微低着头偷笑,“总之,穿校服,听到没?”
“不。”江朝相当简单干脆。
“穿,不穿也得穿,别给老严添麻烦。”肖辞皱眉。
江朝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像是突然拿捏到了他的七寸,“求我,你求我我就穿。”
“……”肖辞深吸几口气,拼命忍住一拳抡翻他丫的**,“行,我求你。”
“没诚意。”江朝晃腿。
“你还想怎样?”肖辞一拳捶在桌面上,“姓江的,你丫别太过分。”
“轻点儿~”江朝剑眉微垂,爱怜道,“我都替你手疼。”
“……”肖辞是彻底败给他了,他发现跟这家伙说话就别指望能说通,因为对方压根就不听人话。
“要怎么样你才肯穿校服?”肖辞发誓,这绝对是他最后一次问了,再不说人话他就要上手打了。
“当我同桌。”静默数息之后,江朝终于说出了那四个字。
“欢儿,欢儿,”放学以后,肖辞喊了好几声,才追上一直闷着头往前走的成欢。
“欢儿,你听我说。”肖辞搭上成欢肩膀,却被对方狠狠甩开。
“不是说好我和他之间你会选我吗?”成欢吼道,白皙的小脸恼到通红,鼻子下流出了鼻涕也顾不得擦。
在肖辞印象中,这还是成欢第一次跟他翻脸。
“欢儿,”肖辞坐在天台台阶上,已经快到冬天,冷风往脖颈里一钻,冻得人骨头缝儿直发凉,他说,“对不起。”
成欢没有说话,手里捏着根小树枝,低头拨拉砖缝里的蚂蚁。
“是我不是东西,”肖辞注视着少年倔强又委屈的侧颊,声音发紧,道,“你要是生我的气,就骂我一顿,打我一拳。但是你别…”
肖辞的睫毛微微发颤,“你别不理我……”
“我这人最怕,最怕身边的人不理我……”
成欢把手里的小树枝一扔,狠狠搡了肖辞的肩膀一把,起身就怒冲冲地往前走,肖辞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他,勾住他的肩膀。
成欢没有躲。
“…哥?”肖辞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成欢的脸一下就红了,嘴角挂着丝笑,挣开肖辞,给了他胸口一拳,“别来这套啊,哈哈哈哈哈……”
他终于没忍住,绷着的小脸转成大笑出声。
肖辞也笑了,他追着成欢,两人在校园里追逐奔跑。穿过树荫,穿过人潮,一直跑到操场上,成欢无处可躲,被肖辞撂倒在地。
肖辞也累坏了,两人双手撑地,后仰着坐在宽阔的草坪上。傍晚的凉风丝遛遛地吹,少年人的发丝连同秋草一起飘荡。两人肩并肩坐着,外套敞开,拖在地上,胸膛起起伏伏。他们望着长天尽头的云霞,看见那轮浑圆的落日,缓缓地穿插在了小蛮腰的塔尖上,糖葫芦一般。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仿佛听到了珠江的涛涛浪潮。
“哎,你真让我当你哥啊?”成欢偏头看着肖辞,发觉少年夕阳照耀中的面容恬静而温暖。
“额……”肖辞枕着双臂躺在草地上,渐渐得有点儿困了,说话的声音也模糊起来:“我想啊…但是,我有哥哥了怎么办?”
肖辞伸展双臂,躺成一个“大”字形,手掌摊开,成欢在他手心抓了一下。
肖辞的嘴唇一开一合,看着满天舒卷的云,轻声道:“真的,我有个哥,我哥要是知道我背弃了他,又去认了一个哥,他肯定得骂死我。”
2.12月初,第三次月考结束之后,学生们围着校成绩单议论纷纷。
“年级第一,肖辞,961分,超了年级第二…我算算哈,超了年级第二264分!”
“学神退步了呀,上次不是还超了第二300分么,怎么这么快就萎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跟放屁似的?人家放松放松,随便考一下不行啊?有本事你考个试试去。”
“江朝呢?江朝考了多少分?”人群后面的人道。
“我找找,”最前面那个人从左上角的成绩单一直找到右下角,才从最末尾那个角落里看到了江朝的名字。
分数刚好跟肖辞的掉了个个儿,169分。
众人看得嘴角抽搐,有个男生道:“靠,果然是靠关系买进花中的。”
“呸,”一个人占了两个人地盘的王柔柔啐道,“人家有那么些钱买进哪个学校不行?偏要买进你个菜鸡花中?”她胖手一挥,直接薅着头发把那个说江朝买进来的瘦小男生连根拔起,“要我看,江朝这是故意的!”
“啊?”众人纷纷惊愕。
“你们想啊,”王柔柔道,“江大佬能一分不差地把自己分数控制成肖辞的倒数,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江大佬能一边做题一边给自己估分啊!这才是真正的骨灰级学霸!”
众人惊呆数秒后,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唯有苏哲弱弱道:“那个…倒数好像不是这么算的吧?”
肖辞是三班的学习委员,在成绩公布之后,负责给班里的同学们分发试卷。
发试卷的时候,他特意把江朝的那张试卷留下,等到其他同学的试卷全部发完之后,单独拿着那张试卷去找江朝。
自从肖辞的同桌变成江朝后,他那一向猪窝一样乱哄哄的书桌就干净了起来。
肖辞这人光添乱不收拾,高中的书本来就多,他每次从书立中取完书之后,都懒得放回原处。久而久之,书桌上的书越堆越高,越高他就越不愿意收拾。一桌子的书宛若垃圾堆一样,写字垫着这堆垃圾写,睡觉枕着这堆垃圾睡。时间长了,居然也习惯了。
而之后成欢搬去跟苏哲一桌,江朝过来跟他一桌。
肖辞严重怀疑江朝这家伙有洁癖,每次他只不过是课间去趟厕所的功夫,只要一回来,就会发现他的桌子变得干干净净。
书籍,本子,练习册,整理得井井有条。
简直比他的脸还干净。
而江朝那家伙双手揣兜,悠哉悠哉地吹着口哨,一脸无辜。
傻子才看不出来是他干的!
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肖辞就有点儿不习惯了。
关键是江朝好好一大男人,有那些时间干点儿啥不行,整天给他做这些后勤整理工作,搞得跟海螺先生似得。
怪…怪别扭的。
……
肖辞拿着那张英语试卷去找江朝的时候,江朝正耷拉在桌子上睡觉。
对,耷拉,两条胳膊耷拉下去,整张脸烙大饼一样啪叽摁在桌面上的睡觉方式。
死尸一样,怎么看怎么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