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眼底里血丝纵横交错,一口气哽在胸腔里,他想往后退,但是已经没有退路了。
满地狼藉的禁闭室里,灯光都不足以照亮外面恹恹的夜色,惊雷闪电当头而下,豆大的雨点混合着狂风呼啸而至,所有令人心神剧震的轰鸣最终都和那些窃窃私语杂糅在一起,从耳膜直刺进脑髓里——
你是个从犯罪组织出来的人,你以为你以前犯过的错都能一笔勾销了?
你现在还是个危险份子。
还真以为自己洗白了?
“你以为就他妈你自己最委屈,要是你搞出了点问题,我和老滕哪一个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黎宪几乎冲着劈头盖脸地对着谢景怒道,“行,刚开始说了零港你不乐意,我也知道那个地方不好待,既然如此,我们这边也做出让步了,让你去别的地方,你就非得待在恭海是不是?”
其实这是很荒谬的场景,在执令司排得上号的执行官和一个看起来才不过是个初初成年一般年纪的男生,互相瞪视,彼此之间针锋相对,谁都丝毫不让。
黎宪的声音大得走廊上刚刚被滕至晖赶出去的人都听得到,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开门进来。
“我不委屈。”谢景眼底里血丝纵横交错,轻声说道,“我只是想回去而已。”
黎宪一口气哽在胸腔里,“执迷不悟你!”
谢景的视线越过黎宪,看向门,他知道外面会是什么样子,现在的时候,走廊会是空旷明亮的,远处是一道铁门,出了铁门是执令司外勤办公的地方,穿过办公室会到了大门口,门口有停车位,停车位前面是一条两排种着水杉的柏油路,柏油路的另一边是一片很大的坪地,坪地里面竖着告示牌,禁止踩踏花草。
不论是恭海还是执令司或者是中山分局的刑侦大楼,他们的走廊都是一样的,就连地砖都是泛着冷光的颜色。
这些都会莫名其妙的带给谢景一种熟悉的窒息感,只有白夜不一样,只有他在这份记忆中处于一个不一样的角色。
就好像是万年不变的死水突然鲜明快活起来,一点一点的让人心沸腾。
“你们真的不让我回去?”谢景颤抖着吸了口气,问着。
“去个几把,你他妈就给我待在这儿,你哪儿也别想去!”黎宪现在正在气头上,当即对滕至晖吩咐道,“饭也不要给他准备了,饿个一两天的饿不死他,让他好好在这儿反省反省!”
滕至晖还能说什么,叹了口气,弱弱地应了一声,“是,知道了。”
黎宪拉开门,“找几个人守着门,要那种闷葫芦,不要和他说话。”
滕至晖本来是想劝一劝,结果因为黎宪后面说的话,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又不太好开口。
谢景本来身心都被压制到了极点,现在更是觉得狂躁,他趁着黎宪拉开门的瞬间,就想要走上去,黎宪脸色一变,一手控着门,一手挡住出口,“你要干嘛?”
“我要出去!”
“你他妈拿老子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你放开,我要出去!”
“你他妈再说一遍?!”
谢景不管不顾往外走,黎宪用力抓住他手肘,“你再敢动一下试试,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腿!”
一瞬间强硬的语调点爆了谢景,他啪一声打在黎宪拽住自己的手肘上的手腕,一把撇掉,冷声道,“你以为我怕你?”
“艹!”黎宪二话不说,抬手一个手刀朝谢景的脖颈劈下去,结果没想到谢景反应速度极快,飞速的弯腰下身,一掌把他推得退后数步,直直抵上了墙壁。滕至晖在一旁看着,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嘿,小兔崽子,你他妈还反了天是不是!”黎宪怒道,直接一掌卡住了谢景的咽喉,把他往墙壁上掼,谢景后脑砸在墙上,霎时眼前一黑。但他凭借本能抬手握住黎宪卡住自己咽喉的手,握拳狠狠敲中黎宪手肘麻筋,趁黎宪身体软掉的一瞬间,挣脱了钳制。
但黎宪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以他的力气,谢景绝无可能还能动弹。他一下子顺着墙壁跪倒在地,拼命地咳了起来。
咳得一旁的滕至晖看得都有点于心不忍,“好了好了,随便教训教训就算了,他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了,能挡你两下算不错的了。”
“他妈的!”黎宪低垂着眼帘看着谢景,他接着扭头看向滕至晖呵斥道,“你说的是什么鬼话,他推老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额……这个……”滕至晖挠挠头,“那啥你不是皮糙肉厚的,被个小年轻推两把,怕什么。”
就在这时,只见刚刚还跪倒在地的谢景,用手掌扶着墙壁,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身子强撑起来,墙壁上登时留下几道湿漉漉的指印,他喘着粗气,眼底血丝密布,一字一句,“你拦不住我的。”
霎时黎宪和滕至晖同时觉得心头一寒——太像了,现在的他,简直和当初从津安抓捕他的时候一模一样,完完全全的就是一个亡命之徒!
谢景挺直背脊,他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痂,“你最好打死我。”
黎宪眉头一挑,直接抬手压在了谢景的肩上,巨力当头,谢景不由得往下沉了沉。黎宪近距离逼视着他,咬牙切齿,“我告诉你,我想让你死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黎宪的手被硬生生推开,“你可以试试。”谢景仰头长吐一口气,“你以为你算老几?”
“嘭——”谢景整个人被黎宪掼飞出去,撞翻了桌子滚落在地,稀里哗啦的脆响伴随着破风声在耳畔响起,铁质的桌子撞在筋骨上的声音令人心神一窒。
第61章 chapter 61
暴雨浇灌城市,千万道水线拍打在挡风玻璃的哗哗声震耳欲聋。
“嘭——”白夜唰地拉开车门,伞也没有打,大步流星走上台阶,直接往大楼门里去。
值班室人员急忙站起身,拉开窗口探出上半身来,“诶,谁啊?”
白夜亮出证件照,“神都六处处长,白夜。”
值班人员登时大惊,从柜子里面拿了块干净毛巾,拉开门从值班室里面走出来,“哎哟,白处,你好好的怎么跑这儿来了?这儿离恭海上高速开车也得好几个小时呢,是有什么事不?”
白夜现在没有心情跟他唠嗑,摆手示意不用麻烦,“我找你们黎宪执行官,我打听过了,他现在在陵城,应该就是在这里吧?”
执令司的总部并不在陵城,但是就像神都在下级设置得有分处一样,执令司在陵城同样有安置得有对应的辖区。
“哦哦,这样啊。”值班人员恍然大悟,“在的,就在里面呢,但是现在有事情在处理呢,要不白处你先在接待室等一会儿?”
白夜一抬手止住了他,直截了当问,“处理什么事情?”
“嗐。”值班人员满不在乎地说道,“不就是抓了个人过来嘛,听说好像是在外面犯了什么事,也没啥的。”
白夜眉心微微一跳,心里突然就有了某种预感,“麻烦你带我过去一趟,我有急事。”
值班员有些为难,“现在没人呢,我过去了没人守着,要不然白处你就再等等?”
“不用,我带他过去。”
——霎时白夜听出了这声音是谁。
白夜眉心一拧,顺着声源看过去,来人穿一身熨烫妥帖又严肃的正装,站在台阶下,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伞笼罩下的上半身是极深的黑色阴影,往下则被顶上的白炽灯打得仿佛渡上了一层柔白的圣光,伞微微一抬,露出这人隐藏在阴影里的脸,还颇为装逼的戴了一只金属框的单边眼镜。别人这样也许算得上是生理需求,但要是眼前的人,那白夜说他装逼也确实是没有说错。
“你怎么在这儿?”
杨焕微笑着望向白夜,走了上去,他收了伞,放在值班室外间沥水,“你都能在这儿,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值班员对待杨焕显然要热络得多,立马说道,“在第二间。”
白夜同杨焕一起并肩走过去,杨焕在抬手理着自己的袖口,“不过说真的,我经常和执令司这边接洽,我过来不是很正常,倒是遇到你真的觉得奇怪。”
白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话锋一转极为自然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些玩意儿的?”
“你说这个?”他抬手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