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君……”黑子哲也的声音微微颤抖。
“哲,让我先说完。”青峰大辉将怀里的花盆塞到他手里,“这是上次你跟我换的鸢尾,你好好照顾它,会开出很多花的……”
黑子哲也回过头,他看见二楼亮着灯的房间,窗户旁站着的果然是那个他熟悉的身影。
他转过身来,坚定地看向自己面前的青峰大辉,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他上前一步,用单手揽住他的脖颈,然后用力地覆上他被夜风吹得冰冷的唇。
青峰大辉愣了愣,却没有推开他。
在料峭的春夜里,他就是人间唯一的炽热。
“青峰君,我很喜欢你。”黑子哲也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是自由的。”
他不属于任何人,他只属于他自己。
“我爱你。”青峰大辉用宽厚温暖的手掌轻抚黑子哲也的面颊,然后将他拥入怀里。
可谁也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感受对方的体温。
“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事要做,外面冷,你快进去吧。”青峰大辉甚至不敢与他温存太久。
“青峰君要去做什么?”黑子哲也为他理了理衣领。
“明天去了学校,我慢慢讲给你。”
黑子哲也叮嘱道:“可不许打架。”
“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他揉了揉黑子哲也的发顶。
“晚安,青峰君。”他强行掩盖了不舍,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道别。
“晚安,哲。”他轻吻在他额头。
青峰大辉转过身离去,他现在该去面对自己不得不扛起的责任了。
既然自己拿走了那些钱,讨债的人就绝不会善罢甘休,还有被他们堵在店里的父亲,即使他并不是个好人,但他毕竟是他的父亲,他狠不下心来让他一个人去承受这一切的恶果。
黑子哲也一直目送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才回身握住了门把手。
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场狂风骤雨,但只要青峰大辉还爱着他,他就无所畏惧。
于是他抱着那盆只长出了芽尖的鸢尾,义无反顾地推开了门。
第11章 Chapter 11
(十一)
青峰大辉所犯的最致命的错误,就是跑进这条小巷。
他对这里印象深刻,因为自己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黑子哲也。它的两头应该是贯通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建筑废料堵死了大半,断裂的钢筋横七竖八地穿插在混凝土块中,像怪物狰狞可怖的爪与牙。
他停下奔跑的脚步,在心里认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从那堆废料中抽出一根趁手的木料,转身对准了他们。
抱歉啊,哲,不得不打一架了。
“又见面了啊,青峰。”
青峰大辉想往他脸上啐一口,这场景真是该死的熟悉。
“你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了。”那人倒也不急着开打,毕竟青峰大辉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了,“之前的莽劲儿呢?现在怎么做起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了?”
“少废话,狗仗人势的东西。”青峰大辉不甘示弱地回敬他道,“拿了人家的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你说谁狗仗人势?”
“谁是狗,我就说谁。”反正打架已经不可避免,自己又不可能打得过他们这么多人,多骂几句还是自己赚了。
为首的那人被他激得恼羞成怒,方才的挑衅意味荡然无存,他直接带着身后的人冲上前,与青峰大辉厮打起来。
多年的经验让他在起初的几分钟里游刃有余,但双拳毕竟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的围攻又相当密集,几乎是一个人的一棍刚刚落下,另一个人的拳头就接了上来。他不敢有片刻分神,这样还能得着空子反击回去。他的力气很大,从他挥着木料抽打过去,换来了几声伴着怒骂的抽气声就看得出来。当然,也换回了更猛烈的拳打脚踢。
他的体力在逐渐流失,躲避时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灵活了,他的感官也变得更加麻木,这让他对于疼痛的反应十分迟钝,但与此同时,他回击的准头也有些下降,有几次甚至完全打空了。
又过了约摸十几分钟,青峰大辉的体力终于快要耗尽了,他被这群少年们死死压制,不断向后退去,混乱中,不知是谁一脚踹上了他的小腹,这让他再也稳不住身形,直直栽倒过去。
一阵剧痛从他的胸口处传来,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见染了血的钢筋穿透他的身体,血液顺着上面的纹路汩汩流淌,在断裂的尖端凝聚,接连不断地滴落在地上,溅出一朵朵鲜红的血花。
青峰大辉的意识在瞬间涣散起来,那群少年们慌乱的吵闹声和脚步声逐渐离他远去了,他的世界变得安静,所有的感官都被抽离,甚至连痛楚也不复存在。
他想,他明天恐怕没有办法向黑子哲也讲述自己去做了什么了。
如果自己刚才多抱他一会儿,就好了。
如果黑子哲也不曾来过这儿,不曾认识他,不曾爱上他,就好了。
可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没多久,就还是被之前的那一个取代了——那个时候,自己应该多抱他一会儿的。
在他闭上眼睛之前的最后一个瞬间,他仿佛看到那个明媚的午后,黑子哲也站在伤痕累累的他面前,向他递上了一块叠得方正的白色手帕。他看起来是那样白皙,那样干净,纯粹而透明,宛若天使般美丽。
可惜这一回,他的天使没能来拯救他。
第12章 Chapter 12
(十二)
“绿间君。”黑子哲也用右手覆在了自己的左胸上,那下面有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这里被贯穿,会很痛苦吗?”
绿间真太郎明白他在问什么,他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生怕触到了黑子哲也的伤痕:“心脏的话……痛是一定的,但他很快就会丧失意识,痛苦也就结束了。”
黑子哲也对他轻轻地点头,将一束鸢尾放在墓前,然后伸手抚摸过面前冰冷的墓碑。
“我一直都有好好生活。”黑子哲也的手指划过镌刻在上面的名字,“却不敢来看你。”
“你的花我也留着,说来惭愧,其实我连自己都不太会照顾,又怎么会照顾花。”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都已经两年多了,它前几天才抽出花杆。”
“如果你在的话,大概又要说我是笨蛋了。”
“青峰君,我一直都对你的死感到痛苦,甚至时至今日也难以释怀。”
“我也曾想过,如果青峰君一开始就不曾出现,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一定不会痛苦,但我也只会循规蹈矩地生活,然后永远都那么平庸。”
“青峰君,我很爱你。你的确为我带来了伤痛,可如果没有你,没有这份伤痛,我的人生就不够完整。”
暖软的春风拂过他水蓝色的头发,还带走他对离人的思念和低语。
又静默了一会儿,黑子哲也才转过身去,绿间真太郎见他要离开,也走上前去跟在他的身旁。
“谢谢你,绿间君。”他对身旁的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我三个星期不在家里,如果不是你为那盆鸢尾浇水,恐怕我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盆枯草了。”
“谢谢你,为这一次,也为之前的很多次。”
绿间真太郎怔了怔,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你对之前许多次的道谢,我都接受。但这一次,我也有三个星期没回来了,所以……”
所以他刚一回来就急匆匆地跑到了黑子哲也的房间去,生怕那盆鸢尾枯死。
他知道黑子哲也尽量避免看见它,是为了不让自己睹物思人,这样也就难免对它疏于照料。可如果它真的枯萎了,黑子哲也恐怕又会难过得要死。
绿间真太郎不想让他再难过了。
那样的伤痛有一次就足矣。
“如果不是绿间君的话……”黑子哲也顿了顿,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人长大了,总要学着与世界和解。
他不想做的事,赤司征十郎其实也从来都没有逼迫他去做过。
黑子哲也还是黑子哲也,一直都不曾变过。
四月的朗朗晴天下,墓碑前鸢尾花束的颜色像极了故人的头发。花与叶之间,藏着一张质地坚硬,纹路精致的纸张。
那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不负爱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