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天璟往寝殿去,说:“朕要出宫。”
寿全福愣了片刻, 自然是要劝的,但也知道是劝不住的。
一个时辰后,项天璟如愿出宫了。
他直接去了清水寺。
今天是简明光的忌日,简玉纱肯定要去寺庙里。
项天璟乔装一番,到了寺庙,他没有惊动寺里的僧人,只叫了人去找了悟住持,问简玉纱所在。
简玉纱已经重新点了长明灯,现在在宝殿里叩拜祈祷。
项天璟从后门进去,躲在神像后面,悄悄打量简玉纱,她还是那副模样,哪怕闭着眼睛,眉宇间也有旁的女儿家没有的英气,只是她眉头不展,许是想起简明光的冤案,心中郁结。
唯恐她发现,项天璟看了片刻,便离开了。
奈何深秋多雨,顷刻间,长空暗淡,电闪雷鸣,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项天璟暂时离不开,只得躲去了悟的房间。
简玉纱也是被打雷的声音惊醒的,她同菩萨诉完了心愿,让丫鬟撑着伞,送她去了悟住持的屋子。
项天璟藏好后,了悟便将她请了进来。
“施主,可是还为上次一事而来?”
简玉纱点头一笑:“住持还记得我上次同您说的事?”
了悟也笑:“奇异之事,总是叫人印象深刻。姑娘相貌也容易辨认。”
简玉纱行了礼才坐下。
“施主遇到的事情,可是有了什么转机?”
“有了。只不过也不知是好是坏,只当是好事吧!这次来,并不为上回问询之事。”
“另有别事?施主请说。”
秋雨潇潇,简玉纱心中寂寥,她神情惨淡道:“许是天气缘故,我心中思念祖父无法排解,想听您讲一讲经。”
了悟理解地看着简玉纱,为她念了一段经,简玉纱闭上眼跟着念了几句。
正好窗外雨也停了,简玉纱也就告了辞。
项天璟从屏风后面出来,一直望着简玉纱远去的方向。
了悟说了一句:“简施主是洒脱的女子,大概也只有其祖父之事,令她烦扰。”
项天璟略谢了两句,便走了。
按照项天璟的预计,简玉纱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寺门口,却不料在宝殿外必经的长廊瞧见了她。
他速速往墙边躲去,暗卫们也都想法子掩住身体。
简玉纱听力超于常人,雨天走路又有水声,她真真切切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一回头却瞧了个空。
饶是如此,她也没敢大意,走到清水寺门口,她有意躲了起来,等了半炷□□夫,眼见有个男人从寺庙里出去,她才现身,上了马车回家。
到家之后,简玉纱久久不能平复,寺庙门口看到的那个男人,颇像阿卑。
可阿卑,明明去了金陵。
简玉纱正思虑其中关联,下人来报,说陆家郎君派了人送信过来。
她拿到信,拆开一看,信上写了一件在她预料之中的事。
邓壮壮心病发了,若非丸药在身,军医赶来救治及时,险些性命不保。
可即便如此,按照军中规定,军籍是要世代相传的,若非特例,绝无更改可能。
哪怕明知道要死,他也得死在军营里。
最好的法子,便是领个闲职。
前段时间优秀队伍评选之外另得的一个特权,简玉纱知会过李坐营,要用在邓壮壮身上,如今邓壮壮已经被调去了伙房,只负责切洗菜,再不需要参与日常训练。
陆宁通写信过来的时候,已经知道邓壮壮的事简玉纱早安排好了。
他主要是为了抱怨,邓壮壮这大傻子,满以为闵恩衍也是他的恩人。
陆宁通心里不舒服,他在信中明言:“真恨不得把事实告诉全天下人!哼!”
简玉纱瞧完了信,会心一笑,又回信调侃说:陆弟在信中,比在武馆里胆子大。
至少不会在信里晕厥。
这封信很快就送到陆宁通手里。
陆宁通看到简玉纱说的话,臊红脸,揉巴了信纸扔在地上,哼哼唧唧两声,又捡了起来,看了又看。
哼,简玉纱说他胆子大。
就当是夸奖了。
哼,她夸他了,白纸黑字有证据呢!
陆宁通随即又写信过去,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冬天就快到了,他要参与优秀兵士评选,他希望她能来看。
简玉纱答应说,她一定去。
简玉纱素来不食言,十月的下旬的时候,她回了一趟营卫,看陆宁通的训练情况。
她有意伪装,不叫陆宁通瞧出来,却委实装不出闵恩衍的猥琐样子,被陆宁通一眼认出来。
趁着休息的空当,陆宁通抓着简玉纱往隐蔽处跑,像个小媳妇儿抱怨:“这么久你都不来看我!”
简玉纱哈了一口冷气出来,她搓搓手说:“武馆开了第二家,忙着呢。我瞧你训练得相当不错,比从前长进大太多了,评选之前,我跟你讲一些好使的技巧,这一届肯定能评上。”
陆宁通喜滋滋的,脸颊红彤彤的,傻不愣登地点头。
陆宁通从袖子里滚出两个冻梨给简玉纱,说:“还没冻好,本来想等等再吃,不过你近日来的少,等不了了,尝尝,我们戊班自己冻的。”
简玉纱啃一口冻梨,笑道:“有段日子没见,戊班氛围好太多了,秦队长指导有方。”
提起班里的变化,陆宁通可有话说了。
“嗐,你是不知道,自从队长换了,之前的正管队一滚蛋,班里不知道好了多少,大家相亲相爱的,好像一家人。等真上阵了,我们都跟父子兵似的,我保管把大家都当我儿子一样疼。”
简玉纱弹了一下陆宁通的脑袋,笑嗔道:“人家可不认你这便宜爹。”
陆宁通假模假样揉了揉脑袋,说:“他们把我当儿子疼也行啊!”
两人说笑一会儿,陆宁通又继续捡要紧事儿说。
“我们班所有人都好,就闵恩衍一颗老鼠屎,他现在把你给他攒的口碑都败坏了。”
“他干坏事了?”
“那倒也没有,只是平日行事有些小家子气,和从前的你不同,大家看在你的份上,处处包容,他却越发过分,闹的大家心里有些意见。但我也没劝他,我在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陆宁通眼里透着狡黠:“明年一开春,幼官舍人营里要摘一支队伍去大同,和鞑靼真正交手,差不离我和闵恩衍得去,是骡子是马,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个简玉纱可不想帮闵恩衍,战死了也是他活该。
陆宁通也巴不得闵恩衍吃些苦头,又坏笑道:“闵家的事,你听说没有?”
简玉纱摇头,自与闵恩衍和离,她就再不打听闵家的事了。
陆宁通佯装哀叹道:“你该早知道,早知道早开心。”
陆家和秀才的官司还没个头,两家不知怎么的闹上了公堂,但这回没有简玉纱和袁烨的帮忙,闵家无力查出真相。
在公堂上,府尹判了闵恩磊有罪,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推波助澜,案子断的快准狠,闵家家财没收大半,判了死刑,闵恩衍眼下还没削爵,可削爵多半是迟早晚的事,他成日价活在唯恐被削爵的恐惧之中,倒也不比削爵来的松快。
现在谁叫他一句“小伯爷”,在他眼里,无异于讽刺。
闵宜婷也出了事儿,她夫家眼瞅着闵家江河日下,明着虐待她,闵恩衍与柳氏有心相护着,却是无力。闵宜婷闹着要和离,汪志才不肯,且又纳了两个彪悍的妾,掐着她斗。
飞扬跋扈的千金小姐,不过短短几月,少女气不再,已经衰老成囿于内宅的婆子妈妈了。
要说闵家现在,也就独有一件喜事。
闵恩衍娶了新妇柳宝茹。
至于夫妻二人内里过的如何,外人便不知道。
简玉纱虽也没去闵家内宅看一眼,但也猜得出来,按照闵家人的性子,多半要怪柳宝茹是个克星,克得闵家霉运连连。
这点简玉纱倒是猜对了,闵家婆媳闹的街坊邻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简玉纱与陆宁通闲聊过后,简玉纱便回去了。
她前脚离开闵恩衍的身体,后脚闵恩衍就在营卫里告病假一天。
黄把总却没许,直接把人轰出来:“告假告假,天天告假!闵恩衍,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从前的勤奋稳重从容到哪里去了?”
闵恩衍脑子浆糊一样,脑子里的想法更加明确——简玉纱得帮他!他一定要回到三个月之前的样子!他要受人吹捧!他要风光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