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晏忍不了了,硬是插入拉扯过话题,道:“啊!今日这粥不冷不烫入口刚好呢!李婶这次时间掐得真不错。”
不想沈但安托着腮淡然一笑:“你觉得,是李婶摸透的你这猫舌头?我可不觉得她细看过某人喝口热茶都能被烫得眼眶红的模样。”
庄晏愣了神,下一秒羞恼得只想把手上的碗给摔了。
这一场战,他败得一塌涂地。
第9章
饭后沈但安便又将盘托了出去,临行前叮嘱庄晏铺纸磨墨。
庄晏虽然不服,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然而当他抓起墨条磨墨时,依旧不忘咬着牙盘算起呆会要怎么狠心赶人,手下速度便自然而然加快了。
“再磨,墨都要干了。”
某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让庄晏一个惊吓回了魂,一回头对方已经站在他身后。
而沈但安看着庄晏用力得通红的指尖,幽幽道:“这研石还是我专门为你带回来的,现下你却磨得这般发狠用力,是对它有所不满呢,还是对我呢?”
当然是对你!
庄晏几欲脱口而出,然而一个不注意抬眼时踏入了对方眼底,顿时便陷入那片温情的泥沼之中无法自拔。
这下他的音卡在喉口发不出来了。
沈但安移眼去看桌上铺得整齐的白纸,贴过他伸手拿下毛笔,塞入庄晏掌中。
“嗯,开始吧。”
于是庄晏机械地提起笔来着墨。
有那么一段时间里,两人均无言语。
但沈但安看久了庄晏的笔墨,到底忍不住蹙起了眉。他欺身从后半环住庄晏,一手敷上了他的,道:“虽说字态百样,但你的笔划走得实在歪了些。”
“……”
“练了这么久,还未找到技巧吗?”
庄晏在沈但安的带领下发了力,他看到自己笔下走出了一派磅礴气势。
“如何?这般看起来可是舒坦了些?”
庄晏的眼儿亮了,却又不想给某人太大的甜头,便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但安贴近他的耳边:“我记得你小时候的字,可是比如今的还要端正得多,怎么现在反倒越长越歪了?”
庄晏忍不住抬眼剜他。
某人又道:“当年我爹为了哄你练字费尽心力,现下他若还在世,只怕是要火冒三丈了。”
庄晏已然感受到了对方气息喷撒在他肌肤上的热感,不禁嘴角微抽,暗道:若是让他见到我俩现下的姿势,才要火冒三丈呢。
“都道字如其人……”沈但安伸手抚摸着先前几个半干的墨字,敛睫看他:“你还从不曾跟我说过,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庄晏被他这番问话惊到了,猛然回头与他对上了视线,根本来不及藏起眼底的慌乱。
沈但安于是放软声音:“别慌……”
“啪。”
沈但安那后半句话豁然打断,他警惕地侧过头去,却只来得及用余光处捕抓到窗外的一点光影变化。
庄晏随着他的视线往外望去,眉尖拧了起来。
沈但安面色微沉,率先将身侧了回来,紧紧敷住前方那人的手。
“我们继续。”
庄晏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热烫比刚才又添了几分,他在内心无声地叹了口气。
而他的笔下却是一番行云流水,沈但安贴着他的耳廓细语,声线里似是有股让人安心的魔力:
“什么都别想,今后你只需跟着我走便行。”
庄晏的眼框刹时红了。
对方如今这是知晓了什么,又看透了多少?
且不管他查到了什么,他说出这种话来……
实在是犯规!犯规!
这样下去,自己这场战可还怎么打?
“阿晏。”沈但安这边决定直切主题,“我今日来……”
“扣扣扣。”
“大人!”外面是福伯的声音。
沈但安发现自己今日也是出师不利,自己想说的话已经两次被打断了。
他沉下脸来开门,福伯在门外迎他。
“大人,刘大人说有急事,他现下正在厅里等您。”
“知道了。”
庄晏正稍微倾着身往外望,突然前面那个挡住他视线的人就转了回来。
“只怕我这次要许久才能脱得了身了。”沈但安扣住庄晏的手,因为高度差距俯身过去刚好让自己的嘴贴近了对方的耳尖,“我知道你想护我,可我想的是与你偕头到老。”
庄晏不禁一愣。
“我不会让窗那边那只老鼠把你偷走的。记得,要乖乖等我回来。”说完沈但安便松开他的手转身出了房,留一个庄晏在房里一脸懵怔。
福伯刚才没有注意看他们这边的情况,也没有听到沈但安说了什么,向沈但安请别后转身也想跟庄晏请别,却见他突然一手快速捂住了自己一边的耳朵。
福伯疑惑道:“公子?你耳朵不舒服吗?”
耳朵?……烫得很、还麻。
认真思考完这个问题的庄晏差点就想像小时候一样埋进福伯怀里缩起头来,最后还是被自己给忍下了。
“福伯,我没事。”
福伯本来不担心的,这下担心了。
瞧瞧,公子连脸都憋红了。
又说了几句,福伯总算被庄晏哄走了,留他一人定在原地,立了许久许久。
他的心中一会儿酸一会儿甜,直到一只冷箭险险擦过他的脸颊,这才沉了下来。
窗外那人离去的步调跟刚才的一致,庄晏将箭上带来的那张纸条读后狠狠撕碎了,尽数烧在了熏炉里。
第10章
城郊残驻有一根刑柱,相传为上古焚烧罪人所设,至今多年已有残断。而据说这样一处喻意阴暗的刑罚之地,也是当年月姬被利箭穿心所定之处。
这个刚烈女子不愿让爱人看到自己这般惨烈之象,竟生生将身上利箭从石柱下扯下,最终香消于雪地之中。
庄晏小的时候,还因那各方传说而对这个地方存有阴影。每次孩童们嬉闹到此,只有他踌躇不前。谁知如今,他竟也会重复当年月姬的命运,被人刺贴于这冰凉的刑柱之上。
那根羽箭没有直中他的心脏,这才给了他缓死之期。然而这种苟活,他宁愿不要。
身上发麻发冷,庄晏心中也算是切实体会到了月姬当年的悲凉。
若是让那人看到这般场景、若是让那人得知他受到如此苦痛……
庄晏的心凉了,还一阵一阵地抽,却早已痛到没有知觉。
他本也想自己身上那箭拔下,奈何箭毒太烈,他甚至连手都抬不起来。
看来他今日,必定是要死在这罪人之柱上了。
庄晏无力一笑。
这也是他惹怒那方的后果,不想他们竟就给了他如此无情的惩罚。
不过也罢,这本来便是他咎由自取的。
想必城里现如今也已闹得沸沸扬扬的了,如今的他也只需等着刘耿之来给他收尸了。
庄晏闭上了眼,眼中热泪滚下,烙在身上竟让他觉得比胸口的血流还烫。
呜,好痛,原来利箭穿心真的好痛,痛到他好想念那个人,想要听他安慰,想要和他拥抱,想要被他亲吻……
但是幸亏、幸亏他还没有回来……他不想让他看到他这么丑陋的死法,他不想被他嫌弃……
呜怎么还是那么痛……沈但安……沈哥哥……真的好痛好痛啊……想起他,怎么反而更痛了呢?
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就应该趁他睡着偷摸进屋多啃他几口,只要不被他发现,或许就没问题了吧?……
……
……
刘耿之对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个挺立背影,只觉得一股无尽悲凉迎风而来。
他根本就不忍去看柱上的光景,而沈但安却自踏入此处便不曾别眼,仿佛这样便能永恒。然而他却是不肯再走前了,脚步自十尺之外便执意不动。
这让刘耿之更觉心酸。
“去接李大夫过来。”
风中飘来的这句话里夹杂有血腥味,除外浅浅淡淡。
几近脱力的庄晏心抽痛了几下,他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早,更没预料到沈但安的出现。
还不如让他早点晕死过去算了。
如此他只能尽全力咬牙默念道:不必……
不必救……也救不了。
刘耿之刚垮上马,便听到后方的一声暴吼,回过头望见沈但安目眦欲裂。
“必或不必、是我说了算!”
刘耿之下意识向上望去,似是看到上面那人嘴角浮出无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