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瑶对感情十分内敛,尤其来到工作室后亲眼看见许多同病相怜之人被江单划出自己的生活范围之外,她更加不敢表露。
这么久以来,心意越藏越深,连她自己都几乎忘了。
时远,却这么轻轻松松地便将其点明。
等她回过神来,时远已经离开茶水间了。
瑶姐重新捡起镜子时,发现镜面上被摔出了一道裂痕。
等她回到办公室,看到时远正跟小楠一起收拾他桌上的纸张,小楠看见她,说道:“你回来了呀,我刚才还去厕所找你呢,哈哈,这儿有个客户咨询拍摄……”
而时远垂着眼睛,一直没再看她。
傍晚时分,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康凡信可以回来了。
江单接到电话的一瞬间便拿钥匙冲了出去,时远追上来,问:“有消息了?”
“嗯,我去接他,他不想让家人知道这事担心。”
“我也去。”
时远跟着他前后脚上了电梯,江单犹豫了下,也便默许了。
康凡信出来的时候有些憔悴,才一天的时间,胡茬都冒了出来,他一头钻进车里,许久才开口问道:“警察跟你们说了吗?”
江单道:“说是饭店有时候会拿餐具盛老鼠药,毒老鼠的,但这次工作人员粗心大意,把餐具搞混了,阴差阳错上了咱们的餐桌,又这么凑巧被一筷子验了出来。”
“你信?”康凡信问。
江单沉思道:“饭店都承认了,监控录像也调出来了。”
时远接着说:“这么说你不信?”
康凡信疲惫地说道:“也不是不信,就是……这事太凑巧了点,怎么偏偏我去取的就是这副餐具?唉,流年不利吧。”
江单道:“人都没事就好。”
晚上起风了,江单怕冷,车里常备着外套,下车时便派上用场。他们三人吃了晚饭,为了给康凡信洗洗晦气,点了瓶酒。江单得开车,便由时远陪他喝了点。
后来俩人不知怎么还喝嗨了,居然又要了一瓶,江单及时制止,对时远说:“他喝就算了,你少喝点。”
“为什么?”
时远和康凡信一齐问道。
江单道:“小孩子不能喝太多。”
时远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打抱不平,康凡信先大笑道:“江单,也就你成天把时远当小孩,也不知道你咋想的。不信你找个陌生人问问,说你俩是同学,别人都是信的!哎,时远,我不是说你显老的意思啊……我是说……”
江单听不下去:“好吧。那他手上有伤,本也是不能喝酒的。”
时远“诶”了一声,说:“那江老师下午还喂我伤口喝酒精呢。”
他虽这么说,但之后还是听话地把酒给退了,换成冰镇酸梅汤来喝。
或许是出于某种诡异的责任心,时远越是疏忽自己的伤势,江单就越记得清楚,等回家前江单又叮嘱他手不要碰水,时远嗯嗯啊啊地应着,极小声地撂下一句:“啰嗦。”
正好是江单能听见的音量,时远说完却笑嘻嘻地跑了,这小子也不走大门,一翻墙进了酒店院内。
没过多久,“过失投毒案”便有了处置,饭店停业无限期整改,相关责任人也做了处理。此后警察又打过一次电话,说是例行回访,江单身边再没什么异常,随着时间流逝,大家就逐渐将这事儿给忘了。
等时远手上蹭出的伤口差不多痊愈的时候,有天他赫然在办公桌上看见一双崭新的越野家的跑酷专用防护手套。
他怔了下,下意识地先朝江单看去,正好赶上江单抬头望过来,两人视线对上,时远举起手套,问道:“你买的?”
江单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片刻后时远手机一震,江单微信道:“公司福利。”
时远笑着回:“谢谢江老师!乖巧.jpg。”
再抬头看见冯鑫宇正看着他这边发呆,眼神有些复杂,时远又低头逗江单:“老板,糟了,被你另一个实习生看见你偏心了,他要是暗中对我心怀嫉妒怎么办?”
江单很快说道:“哦,那你还我。”
时远发了一串“哈哈哈哈哈”,然后手速极快地把上一句话给撤回了。
秋雨下了几场,霜降之后,气温陡然降了一截,时尚杂志大多都在为新年特辑蓄力,对摄影师来说此时会稍微闲在一些。
碗哥和瑶姐都趁着这段时间轮流休了年假,唯独康凡信一如既往地不知休假为何物,兢兢业业地为年底的忙碌提前做准备。
小楠每月照例给冯鑫宇和时远分别发工资,但时远的那份,总是会原封不动地退回给江单。
EOT跑酷俱乐部国庆期间参加了一场表演后,便不再接商演了,秋末冬初,休养生息的开始。时远像个正式员工似的一周来五天,有工作便做,没有就看书。
江单从他桌子上看到过《理想国》,也看到过《故事会》,另外也有些商科的专业书籍甚至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形形色色像个书摊。他有时路过还会抽一本回去瞧两眼,经常能看见时远在书里的笔记和注解。
江单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他什么时候回去把学业完成,但时远却不爱说这些,总是三两句话扯开话题。
到了十月底,时远再次向江单发出跟俱乐部一起出去玩的邀请。江单推拒了两次,第三次时时远说目的地是稻城亚丁,江单脑海里闪出一张色彩浓烈的画面,不由分说地动了心,时远趁热打铁,江单终于加入了他们俱乐部的集体出行活动。
第19章
“江老师,吃不吃黄桃布丁?”
“江老师,可乐喝吗?”
“江老师,前边休息区停下呗?我内急,你要是再不让我下车,我就只能当着你的面解决了!”
江单面无表情地轰了脚油门,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声里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但开到岔路口时余光瞟见时远已经撩开衣服开始解裤子上的抽绳了,只好妥协开向休息区,一言不发地看着时远吹着口哨下车。
——好像也并没有内急的样子。江单憋着口气,却连用力抓方向盘都不敢,生怕一不小心把方向盘给拽下来。
源头还要从今天下午说起,江单穿着冲锋衣,头上戴着毛线帽出现在约定地点,他背着背包,里面装着所有专业的摄影设备。
稻城是摄影爱好者的天堂,据说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此生最难以忘记的颜色。江单一听这两个字心里就一阵痒痒,这是除南极外他最想去的地方。
江单站在寒风里等了一会儿,盘算着自己既然不是俱乐部的人,却跟着来玩,不知会不会有所打扰,到时也只能为他们团队拍些照片作为弥补。正想到此处,街边一辆刚镀过土似的桑塔纳临时停车,打着双闪,刺耳的喇叭声想起。
江单以为自己挡了人家的路,便向旁边让了让,谁知时远从后座上下来,笑着朝江单招手。
江单看着那辆痕迹斑驳、年久失修、至少已经出厂了二十年的老旧桑塔纳,露出了生平最为困惑的表情。
他就这样困惑着上了贼车的驾驶室。
路上时远才解释道:“你不知道我在租车行里试过了多少车,就这辆我不晕,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江单目的明确地问:“所以你为什幺要租车?不是去四川吗?”
“是去四川没错。”
“开车去?”
时远故意卖关子,欣赏了一会儿江单的表情,才说道:“韶城直飞的机票小几千,太贵了,我们队长勤俭持家,呕心沥血发现了一条几乎半价的航班,不过要先开车去颖市。不过你放心,我们都算好了,颖市挺近的,三四个小时就到了。”
江单艰难地咽了下唾沫,这车,别说三四个小时,三分钟就已经让他浑身难受,江单想要尽快到达颖市,却架不住时远难得不晕车,一路吃吃喝喝,见到服务区就说要去厕所。
等时远回到车上,江单扭了三次钥匙才把这辆车打着火,他坚定地威胁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想想又觉得不够,补充道:“你要在车上解决也行,到时候我肯定趁着荒郊野岭把你连人带车一起处理掉。”
韶城周围都是山区,崇山峻岭,最适合杀人越货。
“吓我?”时远问道,又叛逆地拧开可乐喝了一口,打了个嗝,他朝后视镜看了一眼,皱着眉头严肃地说道:“江老师,说认真的,我觉得后边那辆黑车在跟着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