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见靳离沉着脸要说话,立即抢在他面前开口,毫不客气的冲着那女人笑道,“大妈,别人家的事不要这么八卦好不好。”
大婶不乐意了,“叫谁大妈呢?翠芬我最讨厌就是你这种,一张小白脸,身板没几两肉,肩不能提手不能挑,没男人气概!”
“翠婶!这是我儿子!”景母生气了。
“哎呦,嫂子,”大婶抬高下巴,“这些年他孝敬过你一回没有?你还认这个儿子呢!您可要提防着,没准是傍上了哪个大款,来耀武扬威呢!”
景母涨红了脸,生怕景深听了多心,急着要把大婶往外拽,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全是看好戏的表情。
“这次我们来,是商量给您搬房子的事,”靳离突然开口,低沉的声音穿透过燥热的空气和面容模糊的人群,“咱们回家说吧,妈。”
所有喧嚷瞬间平息了。
楼道里闷,所以景深的脸一直泛红,打翻了胭脂色水彩似的。
他的心脏也一直在狂跳,他没想到靳离能对着那群人为他出头。
靳离刚才那句话也tm太帅了。
一箭双雕,提了他们是来商量房子的,说明景深不是不孝顺,又喊了一声“妈”,他们的关系就是婚姻关系,不是什么傍大款。
只是靳离就受委屈了,他是跟着他来的,又是清高矜贵的一个人,本来就没必要解释什么。
景深小声对靳离说了句,“谢谢。”
靳离一边上楼梯一边道,“都是事实,不用道谢。”
没有电梯,到八楼要一层一层爬。
大块的墙皮脱落,低瓦灯泡的灯线上布满黑色的脏污油渍。
一进门,旁边堆着很多杂物,墙角摆着一张蚊帐床,厨房、小卧室、厕所,空间都很挤。
景母一进门就去了厨房,沏了茶端出来,局促的摸摸身上,“你们来得突然,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不用了,”景深说,“我们是来看您的,不用您招待我们,您有什么活跟我说,我去做就行。”
“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能让你动手,”景母说,“和大少爷好好坐着,我去择菜。”
她走向那间小卧室,推开门,“深深,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住在这里?快向大少爷介绍介绍。”
景深一头雾水,他这也是第一次来,怎么介绍。
“走吧。”
靳离进了卧室,等景母走了才说,“她有些紧张。”
“你也感觉到了?”景深惊讶于靳离的细心,难怪景母刚才一提,靳离就说要进来。
说实话这两次和景母接触,她都是诚惶诚恐的,明明被弃置不顾了那么多年,面对自己的儿子,竟然没有一点怨气,真的是个心肠很软的人。
景母这顿饭忙活了很久,做了满满一桌,她摘下围裙,“没什么好菜,你们将就吃点。”
景深将景母拉到座位上,“您也坐,看起来都很好吃啊,我迫不及待要尝尝您的手艺。”
靳离也坐下来,每道菜都很捧场的尝了两口,一句也没挑剔,动作慢斯条理,仿佛吃的不是廉价简单的小炒菜,而是什么昂贵的大餐。
吃到一半,景母放下筷子,神情动容的对靳离道,“大少爷,我没想到,你们的感情这么好,你能和深深一起来看我……”
靳离坐的笔直,似乎面前人的真情流露让他困扰,如何与一个陌生的脆弱又饱经风霜的妇人打交道,着实是个难题。
整个下午,景深都在陪着景母,靳离带了笔记本,一直在处理公务,景深没有打扰他,靳离竟然就一刻不停地工作到了晚上。
于是景母兴奋的默认了他们今天要留下来。
她抱出新的放了好久的床被,给小卧室里铺上,忙里忙出的,景深欲言又止。
然后靳离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微微蹙眉。
景深无奈道,“我跟我妈说一下,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用了,”靳离松了松领带,手指修长,“在这里吧。”
完全是因为景母的原因留下来的。
景深发现了,靳离很少说话,但他对景母礼貌而尊重,甚至有很多景母不小心有悖于靳离平时的习惯,他也都会接受。
对一个母亲温柔绅士。
但是这样,两人就不得不面对一个状况。
时隔很多天,景深和靳离再次躺在了一张床上。
——
床的大小不足以容纳两个男人,边上用铺着薄褥的长凳延了一点,但还是很挤,两个人稍微动一动,皮肤就会不小心相贴。
头顶的吊扇呼啦呼啦转,在沉默中,只有它发出很大的噪声。
“喂,”景深说了一个字,只有满眼的黑暗回应他。
景深又说,“靳离,你睡着了?”
这次靳离开口了,“没有。”
景深问,“你从来没睡过硬板床吧,躺得是不是挺不舒服的?”
靳离说,“你呢?”
“很不舒服,太不舒服了,”景深夸张的说,仗着全是黑的,靳离看不见他在笑,“幸好只有这一晚上,要是天天这么睡,可就难受死了。”
不舒服是真的,但是后面一句话却是反的,和靳离这么躺在一起,他感觉到了一丝开心。
靳离又不说话了。
景深是平躺的,只有脖颈转过去,接着透过窗帘的一点可怜的月色,辨认着靳离的轮廓。
鼻子,嘴,下颌,喉结……
黑夜是最包容的,包容一切情绪滋生,像潮湿的青苔转眼间就在阳光找不到的地方密密麻麻一大片。
景深说,“你和我躺在一起,挨这么近,是不是挺为难的……”
毕竟他们两个早就分床睡了。
“你不要多想,”靳离说,“我并没有讨厌你。”
“那你喜欢白洛吗?”景深忍不住问,他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冒失了。
靳离的声音依旧平淡,“怎么这么问?”
景深沉默了下,然后道,“因为我觉得你会喜欢他有时候感觉就是莫名其妙的,也许,你注定要喜欢上他。”
“注定?”靳离轻笑了一声,这笑里有些嘲弄,“倒不如说,我注定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以前我也是这种想法,然后我就被打脸了,景深心想。
“可是他确实很符合你的审美,只有他一个,而且这么碰巧就出现在你身边,心动这种事,本来就是无法控制的……”
“景深,”靳离的语气隐隐含着不悦,“你怎么总在提白洛?你想强调什么呢?因为他的长相,让他当我的情人吗?”
景深不说话了。
靳离叹道,“我不需要情人,也不需要喜欢的人,景深,保持现在的相处方式,我们可以一直生活下去。你很聪明,比以前要聪明的多,我知道你能理解。”
可以亲近,但永远疏离。
吊扇吹出的风,推着燥热的空气包围了景深,景深的手脚却有些凉。
他能感觉到,靳离的心真的是铜墙铁壁做的,也大概能猜到,原主那样性格的人,是怎么被靳离逼疯的。
真的是很会啊。
那么优秀的男人和你结婚,细心,体贴,包容,温柔,无微不至,但有一点,他不属于任何人,包括你。
你对于他来说,也不过稍微亲近一些的无关的人。
过了又差不多半个小时。
靳离睁开眼睛,眼前是漫漫漆黑,身边窸窸窣窣声音不断,他忍无可忍,“景深,你在干什么?”
“……后背痒,我好像生痱子了……”
靳离蹙眉,“怎么会生痱子?”
“我这两天跑地方跑的太多,天气太热了,”景深也很无奈,“好痒啊……”
他的声音低低的,尾音软下来,像小孩子在委屈的撒娇,轻轻擦过靳离的耳蜗。
景深艰难的翻了个身,背对着靳离道,“你能不能帮我挠一下?”
他半天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只能又说,“靳总,只是挠一下而已,你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少块肉,拜托拜托。”
他突然有种错觉,他仿佛成了别人眼里随时会吃人的男妖精,而靳离是清心寡欲看破红尘的唐僧,他苦口婆心的劝,师父,我请你到我家,只是做客,不想吃了你,虽然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是你还有取经的重任,我不会耽误你的。
景深安静等了一会儿,一阵温热的感觉覆上了他的腰侧。
并不是正确的地方,但那只手却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