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迅速捂住脸。
沈行在声音略沉,“郡主陪本侯看个皮影戏也要如此心虚,倒不如不看。”
苏木分开手指,指缝中露出一双无辜清澈的眼睛,眨了三下,悻悻将手放下。
台上演的是将军百战,凯旋后迎娶心上人的戏码。据小二说,上一折刚演完将军与心上人折柳相送,这一折演的是沙场点兵。
这家班子能在岭州这么多年,多少有点本事,沙场点兵这一段,鼓点镲声二胡音,肃杀凛冽,将氛围渲染得极好,苏木听着,热血沸腾。
沈行在的兴致并不在皮影戏上。乐声固然激动,可已经听过杀伐呼喝、号角连营,再听这些,不过靡靡之音。
他一眼望进苏木闪烁明亮的眸子里。
鼓点渐小,台上演到收兵,赢了个大胜仗,苏木看得身心舒畅,拿起杯子喝茶,看见沈行在的眼神,手一抖,茶水往外溅了一点。
“看着我……做什么?”
“你常来这里看皮影戏?”沈行在神色如常。
太正常了,正常到苏木觉得自己是看皮影戏看得热血上头,花了眼才觉得沈行在看她的眼神一片深情。
沈行在!看她!深情!这场面想想就让人害怕。
“我外祖不喜欢晚辈耽溺玩乐,唯独不拦着我们看皮影戏,我幼时来岭州,就会和一众表兄弟姐妹来此看皮影戏。别看这是个草台班子,排的戏却比上饶的大班子精彩不少。”
那群表兄弟姐妹还没正经开始学规矩的时候,苏木跟个山大王似的领着一帮孩子到处野,下一年再从上饶来岭州,一个个彬彬有礼地叫她表姐表妹。
人长大了,便不好玩了。
不过……苏木想着,沈行在大概没这么野过吧,听闻沈将军在世时也挺凶的,沈行在的家教想必很严格。
宁家与她同辈的现在都是闷葫芦,就一个宁与静能和她吵架,又不敢和她吵多了,怕把宁与静吵急了,往后也不理她了。苏木没什么人说话,遇见沈行在起了个头,话匣子一打开就收拾不住。
青簪被苏木叭叭的吵着看皮影戏了,总之有靖远侯和郭宫在,也出不了什么事,干脆换了地方看戏。
郭宫自小在军中,后来跟着沈行在,童年经历瘠薄,倒是被苏木的故事吸引了注意。
苏木说的正欢,背后有人试探着叫了她一声木木姑娘。
苏木的声音戛然而止,登时捂住脸贴在桌上。
第50章 面具
林远今日邀了同伴要去画铺买画, 路过皮影戏台子时见出来买瓜子的姑娘像是苏木身边的婢女,进来后看见戏台子下的正中间坐着个衣着不菲的姑娘,便怀疑这是苏木。
“木木姑娘, 是你吗?”林远放柔声音又问了一遍,苏木马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是,你认错了。”苏木咬牙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桌底下的脚踢了踢沈行在,示意他帮忙解围。
沈行在扫视了林远一眼, 一个长得有些白净的书生, 如此亲昵地称呼苏木。
沈行在扯出一个冷笑,抓住苏木的手握在手中把玩,眼睛半抬不抬, “公子认错人了?这是在下的夫人,可不是公子的木木姑娘。”他将木木二字咬得极重,眼神阴沉得让林远往后退了一步。
苏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让他帮忙解围,没说让他给自己加戏啊!她怎么就从黄花闺女变成了沈家少妇了?
此人看着很危险,不似善类, 林远虽有些害怕,还是伸长脖子想要看清姑娘的脸, 不死心道:“木木姑娘,是你吗?”
“不是。”苏木一咬牙,一闭眼,破罐子破摔, 伸手抱住沈行在的腰扑进他怀里,将脸埋了个严严实实,声音捏得娇滴滴的, “夫君,他是不是在调戏妾身啊。”
林远傻了眼。看这样亲昵的举动,他莫约是认错人了,虽然认错的这姑娘可能脑子不大好,他只问她是不是苏木,这姑娘拐了好几个弯既然觉得自己是在调戏她。
林远读的是正儿八经的圣贤书,面皮薄的很,结结巴巴,“在下,在下不是……”
沈行在一手揽着苏木的腰免得她摔下去,一手顺着她的头发,抬眼已有些不耐烦,“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事情怕是有伤风化吧。”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耳鬓相磨就不叫有伤风化了?
林远又惭又惧,“许,许是我认,认错人了……”他连声道了好几声歉,转身落荒而逃。
苏木侧耳确定人走远了,才试探着抬起头,一眼撞进沈行在带笑的眼睛里。她愣了愣,迅速挣开沈行在,两颊绯红。环顾四周,没人看台上的皮影戏了,纷纷看着她。
用力地闭了闭眼,苏木重重砸进手臂里,露出的半截通红的耳尖都快冒了烟。
为了躲林远,她慌不择路,结果让自己身陷如此尴尬的地步。
沈行在被她的反应取悦,忍笑叫她,“郡主?”
“你走开!我不要和你说话!”苏木急得连声音都带着娇蛮的撒娇劲儿。
她是心大,名声倒不重要,与男子相处也从不扭捏,但也没有往男子怀里生扑过,扑的还是沈行在。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在沈行在面前抬起头做人?
都是林远的错!
“木木姑娘?”沈行在又逗她。
苏木在桌下伸着腿踢了他好几脚,咬着牙嚷嚷:“你闭嘴!”
怕把她逗急了,往后当真不理他,沈行在见好就收,另起话题,“那人你认识?”
那人苏木岂止是认识。
她也不知几时招惹的这位岭州首富的小少爷,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书生非说她从前救过他,并且立誓要娶她为妻。苏木听说过英雄救美,美人对英雄一见倾心,要以身相许,可她和林远这性别也不对啊。何况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在岭州救过什么人。
被林远缠的烦了,苏木把自己的郡主身份亮了出来想让他知难而退,孰料林远更加振奋,立誓要考取状元,迎娶苏木。
青簪买了一包瓜子回来,“我方才好像见到林少爷了。”
苏木一手托着额头,语气无力,“已经见过了。”
皮影戏已然看不下去,苏木的心情平复许多。沈行在既然不介意,她再纠结倒显得忸怩作态了。
两人离开戏班,苏木才蔫蔫地指了指沈行在的肩膀,“我方才……没压到你的伤口吧?”袖珍弩的威力大,伤势不花上两三个月怕是痊愈不了。
沈行在捂着肩膀,眯了眯眼,似是在忍痛。苏木被他的表情吓到,越发内疚。刚要开口带他去找大夫,沈行在松了手,“不曾。”
“……”她近来不知为何,总想打沈行在一顿。
两人沿着街道走了一程。岭州的小吃与上饶大不相同,苏木兴致勃勃地给沈行在介绍了许多小吃,沈行在淡淡听着,偶尔会嫌弃她的口味,但都一一买了来。
他让郭宫买来也不吃,都让郭宫苏木和青簪分食,苏木要把东西硬塞到他嘴边,他才肯勉为其难张开尊口吃上一点。
“如何?”苏木还举着被他咬了半片的小吃,满怀期待地问他。
苏木给沈行在吃的是一种云片,入口即化,甜的舌尖都有些发腻。沈行在不常吃甜食,倒是苏木喜欢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
沈行在屈起手指蹭去因苏木太用力而沾到他唇边的碎屑,“勉强能入口。”
苏木已经习惯小侯爷什么都要嫌弃的脾气,多少能揣摩出他的心思,勉强能入口那就算夸奖了。她把剩下半片也往他嘴边凑,等他张嘴咬住后又去找新的小吃。
路走了一半,苏木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东西,叼着竹签想了半天,牙齿一咬,将细长的竹签咬成了两截。
苏木呸呸吐掉竹签,“我将帷帽落在戏班了!”
她仔细想了想,又不确定地问青簪,“方才这一路上没遇到宁府的人吧?”
青簪一路上被苏木塞了吃了两口的丸子,喝了一半的糖水,又被她一样接一样的投喂,应接不暇,根本无心注意路上可有遇到熟人。
“没有。”青簪面无表情,毫不犹豫。
“被宁家误会又当如何?”沈行在凉凉睨着她,“郡主是觉得本侯配不上郡主?”
苏木张望着看哪里有卖帷帽的店铺,闻言脱口答道:“没有的事,我与小侯爷在一起定然是我糟蹋了小侯爷。”
明日庙会,今日这条街上已经开始做准备了。卖帷帽的铺子没寻到,倒是有不少卖面具的小摊。